夏海棠回头,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后方,衣服下摆绣着孔雀翎的花纹,是辛戎文官的官服。
“微臣户部尚书宋书放”他拱了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贵人”。
他刚刚站在一边将夏海棠和季慕秋的对话全都听了去,心里钦佩这样胸怀广阔的女子,便忍不住想要结识,听她自称本宫,应该是宫里的贵人了。
“本宫二皇子正妃”夏海棠答道。
原来户部尚书的空缺已经补上了,这个宋书放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
“参见二皇妃殿下”宋书放重新行了礼,道:“微臣来给侄儿送东西,路过此处,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今日恰好遇到一桩事,令微臣对二皇妃殿下所言‘达则兼济天下’颇有感触,才忍不住上前来想要探讨一番”。
他约摸二十五六年纪,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学究,夏海棠问道:“本宫与季先生闲聊,倒是勾起了宋尚书的感触,那便说说是什么事吧”。
总不好一直站在池塘边说话,季慕秋便引着他俩去了旁边的碧波亭。
一落座,宋书放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小贼,专偷街边的小摊,微臣发现后上前制止,她竟掏出了东风家的腰牌,说她是东风家的小姐……”。
凉城没有第二个东风家,唯东风将军府是也,夏海棠脑中便浮现出了东风千缎任性的面容。
“东风家的小姐竟还偷小摊贩的东西?”季慕秋摆过豆腐摊,自然知道小摊贩的辛苦,颇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将军府高门大户,难道家里竟穷到需要去偷东西了?!”。
“哪里是因为穷”宋书放回答道:“我问她为何要偷东西,她说只因为有趣,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很是嚣张!那些被她偷了的摊贩似乎都习惯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
“将军府不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被偷了东西的小贩只能生生受了这份欺负,但损失的是实打实的银子啊”季慕秋痛心的说道:“即便损失不多,却也是小摊贩赖以生存的啊”。
“气愤就气愤在此处”宋书放冷哼一声:“明明家里是高门大户,却偷盗为乐,以此戏耍百姓!”。
“真是可恨!将军府的一顿饭怕是够那些小摊贩吃一个月的,饶是如此东风家的小姐竟还要去欺压百姓!东风将军也不管的?”
“东风将军乃武官之首,得皇上看重,我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副做派,便跟着东风小姐上门去找东风将军理论……”
“结果如何?”季慕秋带着期盼的目光问道。
“结果东风将军还没听我说完,就直接拿了银子出来,说他公事繁忙,没空听这些小事,让我将银子拿去赔给小摊贩,先生你说,这是小事么?这是给不给银子的事情么?”说到激愤处,一掌拍在了桌上,正气凛然的说道:“偷东西不是小事而是错事!即便赔偿,也该先道歉后赔偿!”
“对,错了就是错了,真没想到东风将军竟是这种人,简直愧对皇恩”季慕秋看了一眼宋书放,道:“朝中如果多几位宋大人这样的好官,百姓便不至疾苦啊”。
“先生不必称我大人,出了朝堂我便如平民百姓一般无二”宋书放道:“我势单力薄,能尽之力毕竟有限,如果先生能入仕为官就好了,书放难得能找到一位志同道合之人,朝中唯有左相,而今日偶遇先生,便如伯牙遇子期之感”
若是换了旁的同僚,肯定都要劝他以后不要去管闲事,或是提醒他千万不要得罪东风将军,没人会同他一样义愤填膺,也没人会说将军府的人错了,放佛他们都认为只要官权够大,就算杀人放火了也不是过错。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夏海棠,说到最后二人竟有惺惺相惜之态,季慕秋比宋书放要大上个十几岁,但丝毫不影响二人互相引为知己。
“入仕为官……”季慕秋看了一眼夏海棠道:“二皇妃殿下刚刚也是如此说的……本以为官场黑暗,现在才知道还是有清流的”。
他们终于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人了,被忽略了半天的夏海棠说道:“季先生若有此志,只需宋尚书做个推荐就可以了”。
辛戎没有科考,官员选拔皆靠朝中官员推荐,再由皇帝殿前选出就可上任了。
宋书放听后很是积极:“现下户部侍郎之位空缺,皇上正命我尽快举荐个人选,先生正合适”。
“我愿意一试”季慕秋也不推辞,宋书放让他对官场有了些信心,既然决定去做,便尽力做到最好。
这倒是夏海棠没有想到的,看来宋书放是个耿直的官儿,刚引为知己就能给个正三品的侍郎之位,还是六部之首—户部的侍郎。
季慕秋知民间疾苦,经历了清竹学堂的起落,见识也更加开阔了,想必会是个好官。
将军府。
“东风哥哥,你就让我去参加考试吧”东风千缎摇着正在写奏折的东风将军的胳膊道:“你就答应我嘛”。
“你不要再胡闹了”东风将军放下笔,板起了脸,稍微提高了声调:“偷东西我可以纵容你,这件事绝对不行!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对这个妹妹他真是无奈,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满足她的,但她却愈加任性了,武状元的比试都是真功夫,她那两下子就相当于在找死。
“哼!”东风千缎将嘴巴撅的老高,老大的不愿意,“你不答应我就离家出走!”。
东风将军是个大老粗的性子,不会服软不会哄人,听她这么说只摆了摆手:“你愿意走就走”。
“走就走!谁怕谁!”
入了夜,东风千缎茫然的走在街上,东风哥哥一点都不好了,竟然赶自己走,这么晚了也不派人来寻一寻,哼!这回除非他亲自来求才行,否则自己是不会回去的!
心情烦闷起来看路上的小石子都碍眼得很,一脚给踢的老远。
走着走着街边铺子的灯逐渐都灭了,连路上的小石子也看不清了,唯有远处还有一丝光亮,走近了一看是挂着的灯笼,灯笼照着的是明德学堂的匾额。
东风千缎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下午时候夏海棠回了明德学堂后周淳来说有事禀告。
他们一直都和细雨一样没有改口,依然称自己为公主。
“公主,卑职觉得明德学堂的这些仆人很奇怪”周淳道:“他们走路脚上轻飘飘的,明显是练家子,平时却从未见他们用武,而且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后院附近绕,像是在防着什么”。
夏海棠记得刚搬进这里的时候,细雨也说过这群仆人很奇怪,但这里是段天焕找的宅子,仆人也都是他买回来的。
“辛戎尚武,他们是练家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夏海棠摆摆手:“放心吧,他们不会有问题”。
周淳见她很坚定,便也不再说什么。
入夜后夏海棠便有些睡不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房顶。
“再有一个月就是二皇子的生辰了,该给他准备些什么当礼物呢?”
“还有一个月呢”细雨靠在床边的柱子下坐着,上眼皮和下眼皮严重在打架,“您想这么早干什么呀,您早起不是说昨晚睡得脖子不太舒服么,今晚早点……睡……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她一提醒夏海棠才觉得脖子又难受起来,好像是昨晚的睡姿没摆正确,有些落枕了。
“就是忽然想起了…”夏海棠揉着脖子问道:“再送他一个腰封好不好?之前那个都快被他用坏了”。
等了半天,细雨都没有回话,起身捞开幔帐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她放下幔帐便坐了起来,双手环着膝盖左右晃着身子,考虑着到底送点什么好。
想着想着困意突然来袭,眼皮慢慢的合上,身子一歪就倒向了床里。
“吱呀”—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挤进个人来。
不一会儿幔帐就又被拉开,来人拽着她的手脚将她正正当当的塞进了被子里。
“啧啧,好歹从小也是世家的女儿,少年时又被当成金枝玉叶养着的,怎么天天睡姿都这么奇怪…”。
将她往里推了推,自己也挤上了床,舒了口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我睡姿奇怪,但是我不用迷魂香”
段天焕刚闭上眼睛,旁边就响起了一道不屑的声音。
睁开眼看了看已经坐起来的夏海棠,她哪里还有睡着的样子。
嘿嘿一笑,翻了个身用手支着头,勾起唇角笑的邪魅,“娘子没睡着啊”。
夏海棠翻了个白眼,迷魂香这种东西,她睡着的时候或许闻不出来,但是她清醒的时候闻那么一星半点就能分辨出来了。
“你还是皇子呢,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夏海棠指着她的鼻子说道:“说,之前是不是也偷偷回来过?!”。
她天天睡得这么沉,早就该察觉到异样的!
“被娘子发现了”段天焕拽着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拉进了怀里,一只手就能将她圈的死死的,道:“为夫说过夜夜都只拥娘子一人成眠的”。
“那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我们都已经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