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郊外田间的事情她过后越想越不对,车夫被放走,要是找人帮忙也该是回马车里找段天焕啊,何必舍近求远跑去青天衙击鼓报案呢?
且她的腰牌没的也蹊跷,出宫时明明检查过是随身带着了的,后来却在清泽宫里找到了,而能接触到她腰牌的,只有那时候枕在自己腿上睡了一路的段天焕。
越想越确定此事是自己被他利用了,分明是故意让自己被带走,他就有借口揭发朱庆祥和丁仲延了,事后再将起因推到自己身上,他便全身而退,深藏功与名。
旁人都以为他玩世不恭,纨绔好色,夏海棠却知道他虽然不羁但同时心里的小算盘打得也响着呢。
“为夫没有什么阴谋阳谋啊”段天焕晃着双腿一脸无辜的说道:“就是不想娘子在宫人打扰我与清侧妃”。
夏海棠:
一口气窝在了胸口,他倒是坦诚,之前是谁说不娶不娶的,娶回来了又成天粘着人家,男人的话果然是半分都不可信的。
“不打扰就不打扰”夏海棠轻哼一声,见细雨已经收拾好了包袱,酸溜溜的说道:“我这就出宫去,给你们腾地方”。
段天焕笑嘻嘻的送她到了宫门口,“娘子出了宫,晚上可要好好睡觉哦”。
夏海棠翻了个白眼,不用他嘱托,她最近睡眠奇好,连梦都不做了,一觉沉沉的直接睡到天亮。
来而不往非礼也,夏海棠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带着喻义嘱咐道:“你也小心身子,别太劳累了”。
别熬干了精气,她可不想事还没做就丢了个盟友。
段天焕点了点头:“都听娘子的”。
出了宫就有周淳等人保护了,直到她的马车消失不见,段天焕才转身回了清泽宫。
从床底拉出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趁着夜色便将他丢到了冷宫处的枯井里。
嫌弃的拍了拍手,又似个没事儿人一样溜达回了清泽宫。
“人还没回来?”段天麟深皱着眉头问眼前跪着的人:“二皇妃呢?”。
“属下一直守在清泽宫外梁上,九歌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跪着的人答道:“二皇妃和二皇子似乎闹了不愉快,二皇妃回来又走了,好像是因为清侧妃的关系,二皇子追了出去,属下就回来了”。
段天麟一掌拍在桌上,“肯定是不中用了,好不容易趁着那帮亲兵都跟着出了宫,才能有机会埋伏进清泽宫里,这次没了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夏海棠实在不能久留了,连同她肚子里那个也得除掉,尚未出生竟得了父皇赐名的恩宠,不能让他们这么得意下去,且皇长孙必须是出自他这一支。
“这边要等时机,便不能着急了”萧媚替他顺着气,提醒道:“朝堂的事情才要紧”。
不提还好,一提段天麟就更加烦闷,挥挥手命跪着的人退出去后说道:“本殿下也知道朝堂之事要紧,新任户部尚书是左相举荐的,年纪轻轻却是个油盐不进的顽固,本殿下几番试探亲近都没有结果,不仅他这边,连着几个之前交好的大臣都对本殿下疏远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丁仲延的事情必须如此处理才能保证不留下蛛丝马迹”萧媚一边为他按着肩颈一边说道:“没有银两还是不好办事,清竹学堂只能勉强维持,指着它是没什么收入的,臣妾想了一个法子解决银两的事情,还能让利刃堂的人由暗转明…”。
段天麟眼中一亮,利刃堂的人都是没有登记在册的,一年一度的清查人口他总是要想法设法蒙混过关,若是能解决这个难题,他便更能放开手脚重要他们了,忙拉过萧媚的手:“你快说”。
萧媚附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段天麟便一拍大腿:“好!”。
夏海棠回了明德学堂后是悠闲自在多了,如果没有那个跟来的医女便更好了,本以为出宫可以躲个清净,没想到第二日医女就跟来了,连带着跟来的还有安胎药。
好在这几天都张罗着分一些学生到清竹学堂的事情,便没被医女盯得那么紧了。
学生分去了那边,饭食依然还是这边来做,冯幼娘一个人却将厨房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
“这几个大的食盒,是给那边的,都装好了”冯幼娘指挥这几个明德学堂的仆人,有模有样的道:“拿的稳一点,别把汤给我弄洒了啊。今儿的可是骨头汤,我炖了一上午了”。
等他忙完了,夏海棠才走上前去,:“幼娘你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菜,忙得过来吗?”。
冯幼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福了福身子道:“可不是忙不过来么,但要是招了别人进来,民妇还不习惯别人打乱了民妇摆的这些东西,所以就每天早一点准备,也就忙得过来了”。
夏海棠看了一眼四周,锅碗瓢盆井然有序的排列着,还是按照从小大到小的顺序。
“要是有个厨娘大赛,你一定可以夺得头筹”
冯幼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民妇也就这点本事,就是喜欢围着灶台转,也没什么大出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夏海棠道:“幼娘你就是厨房里的状元啊,怎么能没出息”。
“相公也是这么说的”冯幼娘道:“所以他也支持民妇做这些”。
提起季慕秋,夏海棠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经历了清竹学堂的热闹到冷清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带着冯幼娘一起来到了清竹学堂,见学生们正排着队领自己的饭食。
季慕秋站在一边看着,心中暗道:这么多天了,这帮学生每顿饭都吃的彬彬有礼的,根本不用他看着,回想之前清竹学堂中午开饭时乱哄哄的模样,真是云泥之别啊。
夏海棠一现身,这帮孩子便恭敬的拘一礼:“参见二皇妃殿下”,行完了礼又默默的回去吃饭。
她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季慕秋,说道:“季先生陪本宫四处参观参观吧,本宫还是头一次来”。
冯幼娘照看孩子,季慕秋便按吩咐带着她四处走走。
“季先生好像有话要说”夏海棠见他一直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模样,猜测着说道。
“二皇妃殿下,草民有一问”他不太自然的说道:“这些孩子出身哪里?”。
“有的来自商贾之家,有的来自朝臣之府,也有一些是街边的流浪儿”夏海棠道:“季先生是想问本宫怎么做到将她们教导的出身不同却教养相同的对么?”。
季慕秋抿唇点了点头。
这些孩子皆是上课时便专心上课,下了课却又不失孩子爱玩的天性,所做皆有时,所言皆依礼,原本以为这些孩子都来自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有如此好教养,但既然各个阶层都有,他就不懂了。
“季先生还记得两所学堂刚刚建成时本宫说的话么?”夏海棠站到一处池塘边,道:“当时季先生问本宫是否会接收达官显贵家的孩子,本宫说会,季先生还因此对本宫深有成见”。
季慕秋不自然的看向了别处,当时确实是他太激进了,以为所有显贵都是为富不仁之辈,但真的管起学堂来才发现,一直是自己目光狭隘了,高位者也有高位者的无奈与难处。
“本宫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在本宫眼中所有孩子都是一样的,孩童心性最是纯净,也最是容易受影响,你将他们一视同仁,他们便不会因出身高而自负不凡,也不会因出身低而自卑懦弱”
见季慕秋是真的听进去了,便知他已经经历了教训,又说道:“真有那等不听训导偏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本宫便不会收了,就像丁家子凡,本宫将他送回家去,别的孩子便会以他为戒,懂得他的行为是错误的便不会去学,这就是本宫开设学堂的意义所在”。
一口气说完,又直视季慕秋继续说道:“而季先生最开始便抱着成见,认为那些被你救济的孩子理所当然就该被众人偏爱,犯了错也可以宽容原谅,他们在你的庇护下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人护着,便会渐成无法无天之态,而那些富贵家的孩子呢?他们只是出身好一点就要遭受排挤,自然不愿来上学,这才是清竹学堂衰落的真正原因”。
季慕秋已经是僵在了原地,想起从前清竹学堂的模样,内心像是涌起了惊天巨浪般久久不能平静,哑着嗓子开口:“是草民的愚蠢害了那些孩子?他们原本也是纯净无暇的,草民给他们一个馒头他们便很满足了,也是知道怀着感恩之心的,可后来……后来……”。
后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变得不知感恩,认为别人给他们的吃穿都是欠他们的,认为比他们穿得好的孩子就该被欺负的?好像就是在来了清竹学堂之后。
夏海棠给了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慢慢平复心绪,等到差不多了,才说道:“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本宫也不是,孩子们的命运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改写,而本宫与你能做的,不过就是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罢了,你若真的怨恨为富不仁、官官相护,完全可以自己入仕,走上高位后改变这种局面,何必躲在市井里当一个只能发牢骚的懦夫?到时候达则兼济天下,也无愧于你读的那些圣贤书了”。
季慕秋猛的抬起头,近不惑之年的男子竟是眼含泪水,对着夏海棠深深的鞠了一躬,“草民,受教”。
夏海棠将他扶起,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并着一声夸赞:“好一个胸怀天下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