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涯的房间房门紧闭,才走到门口,许盈月便闻到了由里边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药味,她脸色霎时变得青紫,几乎都能想到那苦涩的药味入了自己口中时的味道。
顿时口中便忍不住分泌唾液,胃中也微微翻腾,很是不好受。
站在原地稳定了一会,她才抬手敲门。
“进来。”
好似早已经料到她出现在门口,才敲下第一次,门内就传来轻涯的嗓音。
她推门而入,越发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迅速充斥了她整个鼻腔,她呼吸一滞,忍不住道:“你闻着这些味不难受吗?”
轻涯躺在床上,听言道:“已经习惯了,何来难受之说。”说着,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许盈月赶紧上前想要帮忙,却被躲开。
“在下身上污秽,还是不要脏了您的手比较好。”他说道。
许盈月不乐意了,“本姑娘像是那种会计较的人吗!”
轻涯失笑,提醒她:“在下身上可都是药味。”
许盈月一怔,鼓脸不敢说话了。
“姑娘若是没什么事,也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的气味太浓,到时候可要在您身上沾上好几天。”
“但是你这都没人照顾。”许盈月皱眉,“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多不方便。”
轻涯垂首,遮挡住不自然的神情,“在下还未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话语中满是僵硬,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许盈月一听就知道不好了,她赶紧站起身,蹙起的眉宇之间满是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
“在下明白的。”
她呐呐张嘴:“那好吧,我就先离开了,你千万不要一个人逞强。”
“恩。”轻涯低低应了一声。
见此,许盈月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才缓缓离开房间。
晚间,大雨停了以后凌洛城才回来,带着浑身疲惫,许盈月见他衣衫并未沾湿,便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下人为他烧热水洗澡。
她此副模样倒是已经开始有了凌府主母的雏形,凌洛城带着笑意逗了她几句,霎时便把她说的满脸通红,对着他肚子来了几拳。
凌洛城神情委屈,他捂着肚子对着许盈月的背影连叹了几声气。
“月月还真是害羞。”他说道。
身旁的丫鬟听了,捂嘴偷笑,“明明是主子您太坏了。”
被臊的满脸通红的许盈月一直跑回了房间才算冷静下来,她回想了一番方才自己极为自然的行为,才消下去的红晕又有浮上来的趋势。
雨虽是停了,但接下来几日天气却是一直阴着,时不时还会飘点小雨,不大,却让四周的空气都湿润起来,光在府内待了几日,许盈月便觉得自己仿佛要生霉了似的。
她想起一直不愿出门的轻涯,带着担忧找到凌洛城。
“他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许盈月说道,隆起的眉宇不见消下去,“他的伤也一直不见好,这要是持续下去,岂不是会……”
想着这几日湿润的天气,那伤口可就没有化脓这么简单了。
凌洛城怎能不明白呢,轻涯作为他曾经做器重的下属,如今变为了此番模样也是他不愿见到的。
“也不知道凤栖姑娘能不能治。”许盈月嘀咕着。
凌洛城沉吟片刻,道:“听说西域有一神医,但行踪不定,极少有人能寻到他的踪迹,或许我可以让人去试试。”
正犹豫是否要去找凤栖的许盈月一听,道:“轻涯的伤恐怕是拖不得……”
“总要是试一试。”凌洛城揉了揉她脑袋,“你也去找凤栖姑娘试试,不能让他一直这般消沉下去。”
“好。”许盈月点头。
说做就做,午时许盈月便起身前往柯晖府中。
她的到来对柯晖两人来说也算是难道,柯晖还好,神情中并未有过多显露出来的好奇,但凤栖可就不一样了。
她咧嘴笑着,神情中满是不怀好意。
“真是稀客呀,和凌洛城吵架了吗?”她问道。
许盈月白了她一眼,“凤姑娘你能盼我点好的吗,我来是想找您帮忙的。”
凤栖撇嘴失望,“什么事?”语气也没了方才那般热情。
许盈月斟酌了一下语言,把轻涯的事情告诉了眼前两人,闻声,柯晖神情一怔,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但很快又隐去。
听着她口中轻涯的伤势,凤栖忍不住皱起眉头:“伤的这么严重,你找我也没什么用,我擅长蛊虫,可不擅长治病疗伤。”
“这不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吗。”
凤栖哼了一声,“怎么说话的呢!虽然本姑娘不擅长疗伤,但是本姑娘可是有那么同谋师兄在苗疆呢,擅长医术的可以把你整个凌府塞满呢。”
许盈月双眼锃亮,“所以?”
“我就勉为其难为那位轻涯公子回一次苗疆吧。”她说道,扬起了下巴。
“就多谢凤姑娘了!”许盈月开心的眉飞色舞,仿佛已经预见了轻涯伤好的那天,如果能在金菱回来之前好就更棒了!
听了话,凤栖更为得意的哼了一声,勾住柯晖的手臂,撒娇道:“正好你也与我一同回去,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嘛,虽然我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但你可以回去见见我师父!”
柯晖一听,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别害羞呀。”凤栖笑嘻嘻的逗他。
许盈月满心沉浸在喜悦之中,也没注意两人在自己眼前恩爱的模样,只开心道了一句:“我就先离开了!”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可是想把这件喜事告诉凌洛城。
果然,凌洛城听了,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但还是道:“虽然如此,但是寻找神医的事情也还是要继续。”
许盈月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也不会说出反对的话语。
“宋先生从院子中出来了。”凌洛城开口,又说出了另一个消息。
闻声,许盈月愣了一下,点头:“那也挺好,应该是走出来吧,毕竟……毕竟人死也不能复生。”
说到最后,神情也黯淡了几分,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宋琳琅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凌洛城把她揽进怀中,无声的安慰她。
“行了行了,我可不是这么脆弱的人。”许盈月笑着锤了他胸口一拳,“既然宋先生出来了,那我去看看他,这么久不见总要见见嘛。”
听言,凌洛城微眯双眸,语气中带着酸气:“原来月月还想着见别的男人吗?”
“……你吃醋了?”语气中满是兴奋。
凌洛城也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当即一怔,垂眸道:“你听错了,宋先生此时应该还未回院子,你快些去吧,不然晚了。”
许盈月却是不愿走了,仍笑嘻嘻的道:“你就是吃醋了!”
凌洛城抿唇,不说话了。
见此,许盈月知晓他是害羞了,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不再逗弄他,“那我去找宋先生了,希望某人不要闷着吃醋哟。”
说着笑眯眯的跑走。
凌洛城:“……”
许久未出院子,外界对宋琳琅来说陌生了许多,后院多了许多没见过的花丛,就连府中下人也多了许多没见过的生面孔。
新来的丫鬟下人并未见过他,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便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宋琳琅也不介意,只是望着天空,神情空洞。
“宋先生!”
隔老远,许盈月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宋琳琅怔了怔,回过神,“何事?”
许盈月弯起双眸:“来见见您呀,这么久不见难道您不想见见我吗?我好歹也算是您半个徒弟呢!”
说到最后自己笑出声来。
“你倒是一点没变。”宋琳琅淡淡道。
他面容憔悴了许多,肤色苍白,带着浓浓的病态,一双眸子下方青黑,瘦的脸颧骨都凸了出来,望着哪还有当初剑眉星目,一个眼神就让姑娘走不动的模样。
许盈月蹙眉,叹气:“您倒是变了许多。”
宋琳琅微怔,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无言,谁也没再开口,还是路过的忆柳见到两人面对面不说话模样才奇怪的开口打破了沉默。
“姑娘,您与宋先生在这做什么?”她笑眯眯的走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许盈月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后院的花开了,想与宋先生分享呢。”
忆柳恍然,也道:“奴婢也看见了,好些奴婢都不认识,总感觉再怎么看都看不出其中的韵味。”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哪天我可以带着一一介绍。”
“姑娘你真好!”忆柳咧嘴笑了起来,紧接着怔了一下,赶紧道:“奴婢想起奴婢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说罢挥手离开。
宋琳琅忘了眼她的背影,才转向许盈月:“你难道不恨吗?”
许盈月笑吟吟的神情一僵,良久才缓缓道:“恨?恨可不是表现在脸上的……宋先生,如果您也恨的话,倒不如先想想银菱见到您此副模样,会有多难过。”
听言,宋琳琅咬紧牙关,神情变得痛苦,“他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我甚至、我甚至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
“但他也会开心他并没有被父亲抛弃。”
许盈月深深叹了口气,“他害死您的妻子,如今又害死您的孩子,您就真的愿意让自己继续消沉下去吗?”
“……”
“言尽于此。”许盈月转身离去,让他一人慢慢清醒。
宋琳琅捂住面颊,掩藏在手掌之下神情痛苦不已,他怎么可能想要一直消沉下去,每每闭上双眼,浮现脑海的便是二十年前妻子柔美的笑容以及儿子奶声奶气的嗓音。
但一睁开双眼,却又要陷入无尽的痛苦与折磨,现实太过于残酷,有时候的他甚至宁愿自己沉浸在美梦之中再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