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触碰到了先前被铁烙上的皮肤,巨大的痛苦惹得珠烟一下子醒了过来,眼睛不停的流泪,即便如此,她还是头透过眼帘看到了那人。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人身上服饰尽显富丽堂皇,在这后宫之中,能用的上金丝银线的,除了太后皇后以及受宠的嫔妃之外,谁还能用上?
能知道御书房这地下室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些不信任之人?
“本宫怎么来了,难道这不应该问你么?珠烟,你可是答应过本宫会除掉那女人的,那么如今呢?虽说是下落不明,可终究是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珠烟,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是吗?”她要的是斩草除根!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掉下悬崖,若是她有朝一日又回来了,她的皇上岂不是还得忤逆她!
珠烟干咳几声,倒是将血给咳了出来:“但凡珠烟办得到,珠烟也绝对不会想要看到这般场景,还得太后娘娘见谅。”
高太后冷哼数声:“见谅?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宫见谅?如今不能确定那女人的生死不说,连带着皇上这些日子都心绪不宁,珠烟,你说你有何用?”
她有时候会想,主子和太后还真是太过相像的两个人,无论是处理事情还是处理棋子方面,都是如出一辙,她既想要虞兆能够冷酷一些,好保护自己,又渴望他能够多一点人情味,不要再将她的心意熟视无睹。
“太后娘娘想要如何处置珠烟?”她已经没有了容貌,也没有了他们的信任,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怕什么呢?
高太后看过珠烟,她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倒是让她大笑,“珠烟啊珠烟,你就算死,皇帝也不会对你有半分在意的,他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了解他,对于他在意的人,无论那人是否说话言语,他都能够注意到她,可若是他不在意之人,无论你是穿肠破腹还是如何,他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正是因为她做母亲的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才那么怕慕芷影响到了虞兆。
一个要干大事的人,怎么可以被一些女人所左右?
况且,她的身份不明,她又怎么可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入宫?
高太后所说她又何尝不明白?可她爱也爱了,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事到如今才来和她说这些,未免有些太晚了。
“太后想要如何,可否给珠烟一个痛快?”
高太后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从怀中掏出一瓶液体来,“你可别说本宫待你不好,这毒无色无味,也不会给你任何痛苦,这些日子你在这里可是不好受?你若想要解脱,本宫就已经给你指了一条明路。”
珠烟哪里不知道高太后怕的是虞兆知道是她指使的话,必然会连累到她,这个世上,只有死人能够保守秘密。
太监将珠烟给放了下来,被绑了许久的她一下子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骨头与地面相碰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疼痛又是而来。
珠烟苦笑,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是如何对待慕芷的,知道慕芷所遭受的一切。
她让慕芷尝到了噬月的痛苦,所以他就用这样的痛苦来回报自己,她恨,她真的是该恨的!
“珠烟,是生是死你自己想清楚,本宫可不会逼你,不过本宫所说的还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才是,本宫让人将绳索解开倒是没什么,皇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你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来你也清楚了。”
清楚?高太后一连说了好几个清楚,是怕她想不清楚是么?
她很早就已经清楚了,只是不甘心而已,明明陪在他身边时间比她长久的人是她,对他用心的人也是她,她慕芷究竟凭什么?
高太后临走之前深深的看了眼珠烟,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身份,也许将她收入后宫并没有什么坏处,毕竟一个全心全意对待皇上的人总比那些有异心的人来的好,可惜了可惜。
当地下室回归了平静,珠烟挣扎着才缓缓站起了身,将那瓶药死死的攥在了手里,一步一步朝着浸着铁烙的水盆边走去。
待看到自己不成样子的脸,她倒是一脸平静。
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他对她毫不在意的话,那么她要这副脸庞又有什么用呢?
才走了没几步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珠烟很是嫌弃不争气的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该告诉一个人一些事情的。
待到了地下室门口,珠烟靠在了门上,食指弯曲扣在门上,先是敲了三下,随后又敲了五下,才将手缓缓放下。
这是他们所训练的人都知道的,但凡有一人听到了,那么她也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右手手心的那瓶药已经被她攥的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待她坐好以后白打开了盖子,果然与高太后所说一模一样,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一饮而尽,珠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等到了门呗打开,虞严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显露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以为,至少在死前还能够看到他一面的。
“你为何在这里?”明明先前她还是在木桩上的,怎么眼下就到了这里?惊讶之余虞严还是想将人带回去修养的。
珠烟拒绝:“虞严,你不用花费多大力气了,我说几句话就好。”
看到她的可怖面容,虞严心中有些同情,点了点头:“你想和我说什么?”
珠烟想了想,紧紧的靠在门上,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大概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你告诉主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他,慕芷绝对会是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除掉她不会有什么坏处,还有,我爱他。”
即时是卑微的爱着他,那也是她内心隐藏最深的情感,她爱他,她从来都不敢轻易说出口,而眼下他不在,无法亲口听到她说这句话,大概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虞严直觉珠烟有些不对劲:“珠烟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我和你说的话还希望你能够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主子,还有,我现在想和你说一些我的私事,你权当听过就好,好么?”
虞严不敢说不好,她眼底的渴求那么明显,似乎只要自己拒绝的话就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何短短时间她会变成如此,也不知道是谁将她放了下来,他原本想趁着主子不注意偷偷过来的。
“我出生在富庶之家,奈何父亲姬妾众多,我的母亲柔弱被人欺负不说,我又是个女儿,所以在家里非凡不受宠,更是被欺辱的对象,我从小便是不服输的性子,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为的不过就是求了父亲一句称赞,可惜他从来都没有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待我明白他心中所想之后,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于是主动要求来了虞国。”
虞严看着她,那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外一切充耳不闻,“从父亲的脸上其实可以看出,对于我主动提出要来虞国他很高兴,甚至那天去了母亲的房间过夜,第二天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我想我做的这个决定也是正确的。”
珠烟苦笑两分,“初始他们还常常会告诉我母亲的事情,可到了前年,我才明白在我离开之后,大娘她们便常常欺辱我的母亲,她与我不同,我会还手,而她不会,她竟是被人活活打死。”
珠烟闭上眼睛,她现在一闭上眼睛,脑中也还是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如果不是她不在她身边的话,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笑的是,不久前我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她问过她的大哥,后者那么不耐烦不说,竟是整整骗了她两年多,这口气,要她怎么才能咽的下去?
“虞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命很苦?”她不会告诉那个人,她也跟她有同样的命运,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本来就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
虞严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现在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倾听者,况且主子下手很有分寸,他相信他绝不会现在就会让珠烟死。
“好了,我想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虞严,你能不能帮我把主子叫过来?我想清楚了,无论慕芷是生还是死,总该让主子知道一些情况,我愿意说。”
虞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这么看来,珠烟果真是知道慕姑娘的下落的?“你且等上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主子。”
珠烟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嘴角微勾:“好,要快。”
她怕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她的一辈子何其短暂,却也只能用这些简单的话与人诉说,且他听进去了便听进去了,忘了,也就忘了吧。
看着虞严的身影消失,珠烟开始急促的喘气,那药的反应已然开始,如果她不是用这样的理由的话,也许那人根本就不会过来,那样,她岂不是看不到他最后一面吗?
珠烟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跟虞严说那么多了,因为现在的她,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想是时候去找她娘亲了,她的娘亲胆子小,一个人在下面肯定会很孤单很害怕,有了她肯定就不一样。
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可是门口还是毫无反应。
虞兆……虞兆,他竟是连一个叫他名字的机会都不给她是么?
虞兆到的时候,珠烟已经靠在门边上永远的睡了过去。
“谁来过这里?”他的目光触及到她手边的小瓶子,目光有些严峻。
虞严惊讶,这才注意到了珠烟手上的东西,怪他自己先前听她的话入了迷,根本就未想这其中会有些什么事情。
从珠烟手边拿到了那瓶子,虞严闻了闻,“无色无味,倒是看珠烟的情况,该是毒药无疑。”
虞兆气急败坏的一拳打在了门上,他本该现在就知道慕芷的消息了,可是现如今什么消息都未得到,珠烟却再也不能开口。
他该如何,他究竟嗨如何?
虞严怔怔的看着虞兆拂袖而去,目光回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阖上了眼的人。
明知主子是个无心之人,却偏偏还是爱上了。
虞严叹了口气,即使是想见他,也不该编出这样的谎言。
偌大的地下室,最后只得珠烟一人,灰飞烟灭。
缘起缘落,不过就是在眨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