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永宁宫,沈冉惜坐在梳妆台前,身后宫女将她细细打扮:“皇后娘娘可真好看,即使略施粉黛,也比后宫那些妃子们强多了。”
身为女子,没有一人不喜夸赞,沈冉惜笑容上扬,不过一半,又收了回去,“可皇上,不还是不来么?你可打听到了,这几日他宿在何处?”
宫女眼神飘忽,倒是实话实说:“这半月皇上接连去了徐贵妃那里,徐贵妃近日得意的不行,还传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说是这皇宫,是该添上些人丁了。”
沈冉惜咬紧了牙,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听不出来?当年沈家力挺皇上上了位,替她夺了皇后之身份,可到头来,时日过去,太后娘娘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是吗?
伸手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指甲嵌入手心留下几个极深的痕迹,沈冉惜开口:“你可还听到了些什么?”
宫女早被那器具发出的声音给吓破了胆,又听皇后问话不得不回,战战兢兢:“服侍皇上的小太监还说,皇上每日都会在御书房看同一副书画,不过书画具体是什么内容,奴婢就不知道了。”
书画?沈冉惜皱了眉,究竟是什么书画,能让皇上如此念念不忘,她倒是好奇了。
“准备凤辇,本宫要去看看皇上。”自上次来警告自己不要动慕芷之后,他就不曾涉足这永宁宫,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去找他不就成了?
宫女连忙称是,出去准备了。
御书房门前站着两个守卫,看到凤辇,差小太监去了里面通报。
不一会儿小太监出来了,附在侍卫耳边低语了几句,侍卫会意。
沈冉惜下了凤辇,右手搭在身边宫女手上,身后尾摆被人用手托着,侍卫伸手将人拦下。
“皇后娘娘,皇上不在御书房,还请皇后娘娘移驾。”
沈冉惜眨了眨眼睛,皇上不在御书房?那就更好了,原先想着来看看他,这人不在又何妨,她现在好奇的可是那副画呢,递了个眼神给身边宫女,宫女开口:“放肆!皇后娘娘也敢拦下,皇后娘娘此次前来乃是给皇上添茶的,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再说了,娘娘来都来了,你们几人哪有将娘娘拒之门外的道理?”
侍卫低了头,无奈退下:“属下不敢。”
沈冉惜让身边宫女一并都留在了门口,独自进了御书房。
她并没有少来这地方,虞兆最初登基那一年,是她日日夜夜陪他左右在这里看着奏折,那些岁月,他们待在御书房的日子比待在寝宫还多上许多,可为何,现在只是见上他一面,都变得如此困难?
沈冉惜放下了手中的添茶物件,御书房的格局她一清二楚,瞧过那么多次,也整理过那么多次,对虞兆的习性她也甚是了解,当然知道对他重要之物,他会放在哪里。
径直走到了书桌一边,按下机关,看到那锦盒出现在自己面前,沈冉惜露出淡淡的微笑,即使他对她的态度变了,可他的习惯依旧没变不是吗?
抱了那锦盒到了桌上,拇指一挑,锦盒开了扣子,翻开,将其中的画轴取了出来。
宫道。
小太监低着头跟在虞兆身边,每次从慈安宫出来,皇上的脸色都沉的不行,主子家的事儿,他自然不会过问太多,急匆匆让人开了路,往御书房而去。
眼见着御书房就在眼前,虞兆开了口:“在此停下。”
皇帝开口,自是圣旨,几人将辇下,小太监连忙甩手让人离开,又到了虞兆跟前,“皇上,听闻江南又进了一批上好的清茶,奴才这就让御膳房准备。”
虞兆不回,看到御书房门前立着的宫女,俊眉深皱。
永宁宫的人看到皇上来了,纷纷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一看虞兆这面色,就知道事情坏了,到了跟前,问道:“你们几个是哪个宫的?”
宫女们头低的低低的:“回公公的话,奴婢几个都是永宁宫的,娘娘念着皇上平日看奏折辛苦,特意拿了上好的清茶前来。”
一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小太监也算是放了心,回了虞兆身边,“皇上,皇后娘娘可真体贴,奴才这就念着给您上新茶,娘娘就想着了。”
“平身吧。”落了这三个字,虞兆快步到了门口,小太监开了门,却被眼前一幕给吓了一跳。
一地碎片不说,沈冉惜披头散发坐在中间,一边是翻开的锦盒,大半奏折都落了地。
虞兆猛地看向锦盒所在之处,空空如也。
书房门打开,里面景象一览无余,侍卫宫女太监瞧了一片,沈冉惜看到虞兆模样,倒是笑了,“皇上,您来了啊,可喜欢本宫给你的惊喜?”
虞兆看了眼小太监,后者被他眼中嗜血目光所骇到,忙清了人,重重的关上了门。
一步一步朝着正中央走去,地上的碎片,可不就是他珍惜至极的画轴?虞兆握紧了双拳,屏住呼吸,蹲下身子捡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片,他记得,那是那人的衣摆处,与碎片摩擦着,不发一言。
沈冉惜笑的大声:“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皇上心心念念的,居然是慕芷那个小见人啊,可是皇上啊,就算您再怎么想她,她都不会是你的人了,人家现在可已经是将军夫人了,我可是记得,这一点皇上你记得很清楚。”
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了自己的臣子,他很舍不得是不是?以至于将她的画像放在御书房日日观瞻,这样的他,还真是让她看不起。
将碎片都捡起,未曾看到最重要的部分,虞兆抬了头,与沈冉惜对视,后者还是笑,“是不是觉得少了一部分?”她那么了解他,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不用说,这么明显的事了。
“我的婢子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可是体恤皇上辛苦,所以特地来送茶的,不过正好看到了贵客的模样,也就顺道儿请她一块儿喝了,我想皇上应该不会介意吧?”沈冉惜笑容放大,从身后拿出半张湿漉漉的画卷,已然看不出上面人像,模糊一片。
手上青筋暴起,虞兆眼睁睁看着沈冉惜将这半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锦盒之中,“本宫已经物归原主了,皇上该不会生气才是。”
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沈冉惜也不顾被茶水浸湿的衣衫,还没站直,脖子就被人狠狠掐住,“莫不是你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不过转眼,沈冉惜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她不过就是毁了他一幅画,他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呵,呵,还真是讽刺的很啊。
她要了这皇后之位,究竟有什么用?
“你气的,究竟是她不能再在你身边,还是我毁了你的画,虞兆,你回答我!”沈冉惜不停的扑腾,企图从虞兆的手下夺回自己的呼吸,可对方力度之大,是她难以想象。
虞兆与她四目相对:“几日之前,你可是唤了她来宫里?沈冉惜,朕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去招惹她?”
“怎么?她跟你告状了?”沈冉惜心如死灰,早就不顾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倒是不知她有这样的手段,将堂堂虞国君主迷得神魂颠倒,也能使得虞国将军痴心不已,虞兆,你心疼了?”
虞兆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手下的力度。
沈冉惜呼吸困难,可还一字一句道:“若我告诉你,没有晋楚肆,她就差点被我杀了,你会如何?”
虞兆目光赤血,猛地将沈冉惜扔在了地上,后者急速坠地,不住的咳嗽,手撑在被自己打碎的茶杯碎片之上,登时出了血。
“沈冉惜,不要让朕废了你。”
沈冉惜咳着咳着,咳出了泪,“虞兆,你当真为了她要对我如此?”
虞兆负手背在她身后,不置一词。
笑泪混在一起,先前所来妆扮的精致妆容早就花了,沈冉惜瘫坐在地上,“皇上,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还记得那个少年,在樱花树下,执了她的手,柔声对她道——
“惜儿,若我为帝,你必为后。”
事实上,这一点他是做到了,可为何,现在他们会变成这样?
沈冉惜双手在地上划过痕迹,这一切都是慕芷的错!自两年前她出现,一切都变了。
她不甘心!
擦干自己的眼泪,她有什么好畏惧的,毕竟,她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呢。
“皇上,你可是说,你要废了本宫?”
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沈冉惜站了起来,撑住一边的椅子,转过身去,“不知皇上可还记得,本宫倒是没忘记,不知在皇宫的哪个角落,有那么个人,在一年之前——”
沈冉惜话还没有说话,虞兆转身,猛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皇后!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印在沈冉惜的脸上,沈冉惜不怒反笑:“皇上这是恼羞成怒了?你说,要是我把这事儿告诉慕芷的话,她会如何?”
虞兆的声音,沉的仿若地狱中的恶魔,“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将挡住自己脸颊的碎发拨到了一边,现在的沈冉惜,哪有皇后风范,“我已经孤注一掷了,皇上以为,我还有几个四年?”
在这宫里整整四年,除了最初的那一年,他们如胶似漆,其后的一年,后宫慢慢充盈,比她年轻比她会讨欢心的妃子多的是,她的少年,也慢慢对自己淡了下来,而两年前慕芷的出现,才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她甚至查不到她的来历,只知唯有虞兆才能唤了她,身为舞姬,却比宫里的妃子地位都要高,如此,到底是把她这个皇后放在何地位?以至她让人将她找了来,整治一番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气,眼见着收敛了一些,她也安了心。
待她进了将军府,她更觉得这宫里,算是太平。
而自家姑姑来寻着自己时,她并未动杀心,如果没有他后的警告,她不会想要她的命的!
毕竟,和晋楚肆对上,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那日沈家暗卫于她对上,她才惊觉,那个女人成长之快让人可怕。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她不在皇宫,也能将虞兆的魂给勾了去!
“来人!”
虞兆提高了声音,门被打开,进来先前两个侍卫,“皇上有何吩咐?”
“将皇后带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永宁宫一步!”
侍卫领命,门外的宫女听到如此,连忙进来将沈冉惜给带了出去,临近出门前,沈冉惜又回过头来:“虞兆,你得不到她的,有晋楚肆在,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
虞兆眼神阴鹜的不像话,待侍卫将门给关上,将桌上仅存的奏折全然扫到了地上。
“虞严。”
一人从房檐下落下,半跪在地上:“主子。”
“监视的如何?”
“回主子的话,晋楚将军将晋楚夫人带到了军营,晋军的军营守卫森严,我们暂时没有查到什么情况。”虞严一直低着头,忽听虞兆冷笑,微抬了头。
“晋楚夫人?”
虞严顿了顿,“慕芷姑娘。”
“继续盯着,东西有可能被晋楚肆带到了军营里,你们多注意些。”
虞严点头。
触及到地上那些碎片,虞兆眼神一暗,“虞严,自己领罚。”
虞严当然知道虞兆在说些什么,“属下明白。”
他一早便到了,眼见着皇后做了这样的事,主子罚他,也是应该的。
虞严正要离开,被虞兆叫住:“什么时辰了?”
在自家主子身边多年,虞严明白主子的意思:“后日便是月圆之夜。”
虞兆颔首,让他离开。
月圆之夜,已经一月了,她是不是应该能够想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