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将至，天宝观里婢子们正在地布置起了过节用的装饰。每人的动作很麻利，大家都着想可以尽量又快又好做完这些事情，等公主从龙首原祭拜完贵人回来，给她一个惊喜。阿董带了一些婢子在花园里搭起了彩棚。十一娘见此，好心言道：“阿董，你不要总是急功近利。太殷勤了，公主未必喜欢。后天才是中秋节，明天让人搭建赏月的彩棚也来得及啊。”
“傅姆，您上了岁数，一些事可能记得不太清了。公主这些年哪次是在观中赏月过中秋节呀。每到中秋，公主从来都是在兴庆宫同陛下和贵妃一起过的。我们这些婢子们留在观中赏月，又何需要搭建这样繁复的彩棚呢。这彩棚又不是为了过中秋节赏月搭建，而是给公主过生日搭建的。现在已经一个乐工来了。再晚些时候，太乐署的乐工们都要来了。这彩棚不搭建好，到时难不成让他们在正堂演奏庆生乐？傅姆，您别忘记了，观中正堂的前厅还供着老君像呢！” 阿董脸上挂着笑容，说话的语气听似柔和，实则暗藏着一丝不服气。
十一娘微微皱眉，用刚才的语气平和地言道：“我是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我记得今天是公主的生日。只不过，公主的生日也是贵人的祭日。公主向来孝顺，每年的生日天不亮就会驱车先去龙首原贵人祭拜。所以，公主从来也不怎么庆生。生日的时候，就是收到陛下和贵妃遣人送贺礼，公主也很少笑。”
阿董打断道：“傅姆，您说得有道理。可是，今次不同往惜。高公刚才不是遣人来交待过了嘛。说是今天下午陛下和贵妃会来看公主的。这样的情况，我等岂能不多做一些准备呢？不然，陛下和贵妃来此一看这里都什么的准备。岂不是责要我等这些婢子伺候得不上心吗？”
十一娘略微有些沉色，道：“阿董啊，陛下和贵妃不能得罪，公主更不能得罪。我提醒你一下，陛下和贵妃一年到头来不了多少次天宝观，公主天天在这此。再者，若是得罪了公主，别指望不得罪陛下和贵妃了。因为公主是陛下和贵妃的爱女。今次，你们这样折腾，又是搭建彩棚，又是去太乐署找乐工。公主回来看见也不会高兴的。公主不高兴，你觉得陛下和贵妃看见了，他们会高兴吗？我看大家还是适合而止吧。”
阿董慌张地点了点头，委屈道：“傅姆，您说的是，我们这就办。可有一件事情，您错怪我们了。乐工不是我们去太乐署找到。我们这些小婢怎么可能有这份能耐啊。”
“不是你们，是陛下的安排？若是陛下的安排，那刚才来传旨的小宦已经也会明言啊。”十一娘刚想要追问到底是谁这么自作主张的时候，她的身后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言道：“十一娘，你不用责问这些婢子们了。太乐署的乐工是我遣人去找的。”
十一娘猛然回头，一看是太子，她赶紧伏地拜礼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其他的婢子们听见十一娘唤眼前这个青色袍服的男人是太子，她们也纷纷着下跪拜礼，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李亨淡然道：“免礼，都起身吧。”婢子们应了一声是，纷纷起身。唯有阿董一动不动。
伏跪在地的阿董一脸地惊诧带着惶恐的眼神，她微微地抬起头，瞥了一下伫立在眼前的太子又快速地低下了头，瞬间她的脸涨得通红。阿董之前一直跟姓董的老傅姆负责打理公主存放服饰的仓库，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太子。所以，刚才她为太子启门的时候，误以为穿着一身青衫的太子是太乐署派来带话的乐工，她还不知轻重地把太子当乐工打趣了一番。想到这里，阿董心中羞涩极了也惶恐极了。
见此，李亨走到了阿董的身边，亲自扶起了阿董，“不用在意刚才的事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董羞涩道：“阿董。不，我姓董，名称心。不过，十一娘说我的名字不太吉利。称者，称量也，活人的心如何能称量呢？所以，大家都叫我阿董。”
“不吉利倒是没说错。太宗皇帝的废太子有一个嬖宠也叫这个名字。称心者，如意也。我看你不如叫如意吧。”
阿董立刻殷情地跪地叩谢，“谢太子赐名。”
李亨平淡地回了一句起身。接着，他转身对十一娘，道：“十一娘，这彩棚也是我让她们去搭建的。虫娘从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父皇和贵妃来是给虫娘过得生日的，不是给曹贵人办祭日。何况，办祭日也得有相应礼乐的。你们这样不备礼乐也不合道理。彩棚也别拆了，乐工们用得上。你若担心虫娘会见此不悦的话，你不妨待虫娘回来，跟她说太乐署的乐工们在下午演奏的曲子都是曹贵人生前喜欢的。这是陛下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
“是，殿下。”十一娘谨慎地问道：“殿下，您怎么这身衣服来此啊？”
李亨浅笑道：“下午父皇他们要来看虫娘。有些东西让父皇看见不太合适，所以我来取一下。你知道我父皇素来好道，这里又是道观。虫娘屋里那幅则天弥勒像挂着也不太合适。十一娘，你是明白人，有些话不用我明言，你也该明白。”
十一娘看着太子腋下押着的卷轴，其装裱跟虫娘卧房里挂得那幅画像是一样的，立刻明白了太子是故意这样着装的，目的就是不引人注意，然后取走贵人的画像。那幅画像哪里是什么则天弥勒像，分明就是曹贵人的画像。陛下因为当年那些谣言对曹贵人确实所有忌，这些年陛下都不乐意提及贵人。瞧见曹贵人的画像，估计陛下确实是乐不起。于是，十一娘既识趣又为难地言道：“殿下所言，奴婢自是明白的。这幅画挂于此，确实不太合适。只是公主很喜欢这幅画。殿下这样取走，我等怎么跟公主交待？”
“交待？你不必要交待。”李亨挑眉，似笑非笑地言道：“君无戏言。当日在大秦寺，我说过这幅画送给虫娘，又怎么可能收回啊！十一娘，你多虑了。我只不过是想着父皇看见这幅画，未必会悦颜。所以，我就来取一下，代为保管几个时辰而已。其实，这幅画就交给你保管也是无所谓的。反正我是相信你十一娘的。毕竟，你也是宫中的老傅姆了。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是你带的。记得那会儿母后常常夸你做事谨慎。”
李亨说完，便将画卷递给了十一娘，“给你，拿着吧。”
十一娘本想着推脱算了，但是转念一想真这样就推了。岂不是太对不起公主了。于是，十一娘接过了画卷，拜礼道：“奴婢谢太子的信任。奴婢一定会代为保管好，不会让殿下的心思枉废的，更不会公主失望的。”
李亨见十一娘收下了画卷，他的神色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哼，如此就有劳十一娘了。对了，东宫还很多事情。我就不多留了。”
十一娘和其他婢子忿忿跪地拜礼道：“恭送太子。”
“恭送就不必这多人了。十一娘，你来送我一段吧。”
十一娘应了声是，便陪着太子走到大门口。李亨沉色道：“那天虫娘从大秦寺回来应该问了你不少关于曹野那姬的事情吧？你没说什么吧？”
十一娘低头道：“殿下，您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人。这非礼勿言的道理，我懂。”
“那就好。十一娘，这画像的事，你也得有分寸的处理好。”
十一娘小心翼翼地怯声道：“殿下，您放心吧。我会藏好的。对了，那个阿董，不，是如意，您打算怎么安排？”
“你做好该做的事情，然后你知道秘密守住就可以了。那个叫阿董的婢子，不用安排什么。我无意于她。只是刚才见面的时候，她把我当乐工。这事情让我想起了一桩往事。唉，惜我时不遇，适与飘风会。终是错过。”李亨欲言又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和曹野那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如今天跟阿董见面差不多。
十一娘点头应道：“殿下说的是。过往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多想了。您放心，我一定做好该做的事情。”
“那就有劳了。”李亨说完，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