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善意的谎言(上)
柳馥2018-12-28 07:293,611

  次日,李亨按着父亲的吩咐,在安远门为高仙芝践行。这践行本无特别之处,一切都按着礼仪章程。在践行仪式的末了,李亨引《诗经·卫风》里几个故事,作了一首话中有话的践行诗赠给了高仙芝。但是高仙芝听了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没有听出李亨的话外之音。

  于是,李亨只好直言道:“高将军,弘农王年轻气盛,遇事情容易激动,望您还需耐心待之,切不要硬来。不然,以弘农王的性子没准把会小事情闹成大事。这样一来,将军您就很难收场了。另外,君父说了弘农王若是看了经卷的译文后,说了什么或者做什么的话,将军也切不要记在心上。毕竟,童言无忌。对了,君父说您若是将这件事情办得妥帖,这份功劳他也会记着的。”

  高仙芝可算反应过来李亨的意思了,作揖道:“原来您刚才赋诗说什么狡童、中冓之言是这个意思啊。童言嘛,小孩说是无心,大人说就是愚蠢。这个道理,高某还是明白的。殿下,放心我会办好陛下交代的事情。我也一定会从迷去办。”

  “那就好。”李亨的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不然。他忽然觉得父亲说得父亲说得对,高仙芝是挺像当年的王忠嗣的。只是不在为将的风采气度上,而是为人的情商上都一样转不过弯。李亨心想:话中有话的践行诗没有听懂也就罢了。我直言的话,将军既然听懂了,那就不该再继续多提什么了。从秘要办的事情,更是不必要在这么多人在的情况之下,把从秘二字说出来。因为,从秘要办的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这意会即可,何必明道?

  想到这里,李亨忽然觉得高仙芝的性子未必能把护送虫娘回长安这件事,秘而不宣地办好。于是,他在送别了高仙芝之后,回宫又跟父亲奏明了自己的忧虑。在经得的父亲同意后,他又亲自给边令诚和杜环分别写了一封密令,让他们在协助高仙芝完成护送虫娘回京一事时,记得多加提醒高仙芝注意该事的保险性。

  二月头,信使在高仙芝回到安西都护府之前,就分别将两封密信送到了边令诚和杜环的手中。边令诚看完信牍,很快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往下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其实下令保密这事情,高仙芝肯定会做的。高仙芝不会做的或者说做不好的事情,大概就是稳住公主的情绪。而根据眼下的情况要稳住公主的情绪,显然是需要适度讨好的。然而,要讨好一个人,自然或多或少需要放低一些自己的姿态。高仙芝这种个性孤傲的人显然不太会放低自己的姿态。

  于是,边令诚很热情帮虫娘等人筹备起来了为鲁斯坦姆兄弟践行的事宜。而杜环看完信牍,只觉得要稳住公主的情绪,其关键还是在于向公主保密遗卷的内容。于是,他立刻找了阿罗憾,开诚布公地言道:“大德,太子来信了。陛下,也已经知道公主出走到此的事情,也已经秘密护送公主回京的事情交给高将军来办。高将军回到安西都护府也就这几天内的事情了吧。距离公主启程回长安的时间,我估计晚不了几天。”

  阿罗憾看着遗卷,淡然道:“哦,不错。那是好事情。”

  杜环有忧色道: “是好事,但也是麻烦事。大德,还曾记得公主年前说的话嘛?她说她要拿到了贵人遗卷的译文才愿意成行。”

  阿罗憾瞥了一眼杜环,言道:“杜环,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来催促我翻译遗卷的事情啊。”

  杜环急忙挥着手,解释道:“不不不,大德。我不是来催促您翻译进度的。我想说是曹贵人的遗卷嘛,当翻译的地方则翻译,不当翻译的地方还是不要翻译了,免得惹祸上身。大德,我不懂大秦文,但是四方馆里有的是懂大秦文的翻译郎。明人不说暗话,我跟您直说吧。我以为曹贵人的遗卷内容非是只是涉及到一般的中冓之言那么简单。因为公主本是帝女,大明宫就不是她的家嘛。宫中的事情,对她也不算是说外泄宫中事情。所以,四方馆里的翻译郎们本来什么理由讳莫如深的。可现在呢?他们都不敢翻译。”

  阿罗憾打断道:“杜环,你特地来提醒老朽这些,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吧?”

  杜环拜礼道:“不,大德,您误会了。晚辈不是来提醒您的,而是求您的。晚辈以为世上但凡让人讳莫如深的事,其背后必有一段曲折的隐情。公主若是知道了这隐情,恐怕她未必会按着说好的那样拿到译文就离开了。保不齐还会跟陛下置气,至于到底公主会怎么闹腾吗?这我就不好说了。但是我知道,陛下和太子的意思是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开了。所以,太子殿下才会信中再三地强调该事要办得秘而不宣。”

  “所以,杜环是来求我不要翻译遗卷?这恐怕也不行吧。公主没有拿到译文也应该不会罢休的。”说完,阿罗憾忧色地放下了遗卷。

  杜环又拜了一礼,道:“大德,说得是。所以,晚辈是想求大德尽快地翻译一卷合适公主看的遗卷译本。”

  阿罗憾苦笑一下,道:“杜环,你这不是让我这个出家人打诳语嘛。”

  “大德,我以为了大家好,说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不能算是作恶。我想若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那神明应该会理解我等这样的凡夫俗子吧。大德,眼下护送公主回去的事情,其实不仅要从秘,还得要从速。因为石国的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俱车鼻施的儿子逃去了大食,这显示是为了向大食人求支援。他的目的不用我多说,您也明白。大食那边更是不会置之不理。因为大食早就有向东经略之心了。这点上,您应该是也很清楚的。我没有记错的话,大食原来在你们波斯的西面呀。现在呢?大食已经灭了你们波斯了。显然他们的意图是向东经略,不是嘛?”

  阿罗憾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杜环啊,公主在安西都护府这里不会有安全问题的。大食向东经略最多也到呼罗珊或者撒马尔罕,当然也可能是怛罗斯。但是这些地方离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是很遥远的。甚至可以说相距有万里之遥。”

  “大德,您别忘记了。昭武九姓中的曹国就在撒马尔罕那里啊!公主的母亲是曹国人。现在您若是不给公主翻译的曹贵人遗卷就这样耗下去,谁能保证公主不会找机会继续出走,谁又能保证公主不会向西到曹国去呢?公主万一这样做,难道不危险吗?当然,我们不是不可以加强对公主的看护,但是这做不免会因为人员调动太过明显而引起来公主的注意,甚至可能会引起公主的烦感。公主要是因此闹起来的话,那么往下的事情我们想要秘而不宣地去办就很难了。然而,在这个档口也显然我们不能闹出任何不利于之皇室的流言蜚语。所以,晚辈才来此请大德帮忙尽快翻译一卷合适公主看的译本。”说完,杜环特别恭敬地叩了一礼。

  阿罗憾又默然了一会儿,面露愁色道:“杜环,你先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这遗卷的内容确实很复杂,也很难译。且容我再想想怎么润色吧。”

  “多谢,大德。晚辈告退了。”杜环又很恭敬地叩了一礼,方才起身离开了。阿罗憾也很礼貌地起身送杜环走到门口,又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目送了一程,才回到了座位上。接着,阿罗憾一脸忧色地看着书案上的遗卷。其实,杜环说得那些事情,他之前就考虑到了。所以,这些日子虫娘总是跑来过询问他关于遗卷翻译的事情,他也总是找各种因由拖延,一直都没有将遗卷翻译完。他所告诉虫娘的遗卷上的信息大都是无关痛痒的。翻译遗卷的进度,一直在原地踏步。

  为什么阿罗憾这样拖着翻译的事情?这不仅因为杜环说得那些点,更是因为这份遗卷其实是一卷悲伤的遗书,也是一卷标准的忏悔书。内容牵扯到十多年前的一桩冤案,曹贵人在遗卷承认自己为了不让喜欢人如自己一样身陷囹圄,她听从一个曾经侍奉过皇后的老妇人的建议,做了伪证且污蔑自己的一个朋友,且害得那个朋友差点失去金王冠。后来,她听人说那个朋友没失去金王冠。于是,那会儿刚生完虫娘,还身在狱中的她一方面感到很欣慰,另一方面她又怕上面会继续追查。她怕自己经不住用刑,会交代出不该交代的事情,跟着会连累到自己的孩子和喜欢的人。所以,她选择了自尽,选择了用在宫中没什么人看得懂的大秦文来写这一封满是悔意的遗书。

  曹贵人虽然没有在遗卷里指名道姓,但是里面提到人是谁,根本不用明言也都能猜到了。金王冠,不就是太子之位的隐喻。曹贵人的那个差点失去金王冠的朋友不就是废太子李瑛嘛。而曹贵人所中意的人应该是现在太子李亨吧。其实,在长安的虫娘第一次将这份遗卷委托给他翻译时,他就看完这份遗卷。那会儿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这份遗卷。因为遗卷的内容太过悲戚了。同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小公主说这样的一个故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得知真相后的小公主。另外,他也可以想见这事情之后,陛下、太子和小公主会变得多么僵化。

  于是,他选择不翻译且拖着,一如现在。只不过从长安到安西都护府,他借故的理由是换了又换。换到如今,他也有些为拖延的说辞而犯愁了。但是,他心里始终不愿意如杜环建议的那样直接去编写一卷隐去真相的译本来敷衍虫娘。因为他心底里觉得善意的谎言是不应该掩盖一场冤案的真相。掩盖了冤案的真相,也就意味着掩盖了一个人的清白。其实,对面这样的事情选择默然,这已经言不上善意,只是情怯的无奈之举。

  杜环的建议于当下大家来说都是有利的,但是去编写一卷隐去真相的译本对阿罗憾而言,也实在太违背他的内心。所以,阿罗憾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观望一下,等送别了鲁斯坦姆兄弟再说吧。毕竟,有些话一旦说了就覆水难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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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公主惊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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