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时金是个十分讲究排场的人，为了让跟着他的人觉得自己在做的是光明正大的，拯救苍生的大事，他一定会选择从皇宫正大门护送妍妃进宫。”宇文辛遥遥地看了一眼被障眼法拦在护城河另一侧的人马，嗤笑了声说：“愚蠢至极，他以为自己在做件名垂青史的伟业呢。”
梁今今看了宇文辛一眼。
在魏坚离开之后，这个人就朝她摊了牌。现在连掩饰都没了，直接将他的真面目摊在了自己的面前——冷嘲热讽地一点余地都不留。
“原来您是惯用术法的将军。”梁今今对白时金不熟，评价不了他的所作所为，只得挑了个自己能说的话题讲。
江湖术法很少用在军事上，但实际上真灵活启用的话，可以节省不少力气。难怪见他进进出出身边带的人少。而且仔细回想当初在皇宫的时候，守在宇文辛身边的除了随身的亲卫之外，都是其他几位将军的人。
宇文辛顿了下，忽然谦虚了起来。
“雕虫小技，早年曾经和小公主……哦，就是妍妃拜师在仙人门下。妍妃学的尸术，我学的东西就多一些。”
梁今今笑笑，心道难怪能看出自己的底细来。
宇文辛回想起当年，不自觉敛掉了身上的锐气，而且像是管不住自己似的开始絮叨。梁今今对学术的东西很感兴趣，便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回想当年了好一阵。
直到亲卫过来低声朝宇文辛说：“将军，那边差不多了。”
宇文辛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他轻吸了口气，像是缅怀那些早已逝去的记忆。片刻后，忽然间压沉了声，道：“命刘威带一队人在这里压阵，剩下的跟着我一起护送梁姑娘过去。”
亲卫愣了下。
“所有人？不多留些人在这里吗？万一王爷那边忽然遇险回头了，就刘威一队人马会照应不过来。”
宇文辛仿佛有些心急，连听亲卫将话说完的耐性都没有了。
“回皇宫是去办大事，王爷不是会轻易回头的人。照我的意思去做。”
梁今今起先和亲卫的想法一样，觉得就留这么几个人在这里，也太冒险了点。万一障眼法失效。这些人马全部去搜寻魏坚的话，魏坚这一趟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可听完宇文辛的话她就镇定下来了。
魏坚答应过她要在宫里会和，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过去。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做事不管不顾，但在正事面前，不会轻慢。
亲卫闻言，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梁今今。
梁今今客气地朝他笑笑，半是感激半是安抚。能为魏坚想到这些，是个好人。
从东宫到皇宫的路要绕一大圈。一半是盛京百姓的地盘，另一半被白时金的人马控制着。前段路他们走得还算迅速，过半后就开始时不时遇上点冲突。
宇文辛似乎不大想和这些人照面，一路上能避则避，避不开的就让人动手。梁今今这时候才发现，宇文辛下手极重。沿途只要是他派了人出去的，几乎都会下全灭的死命令。
一个活口都不留，仿佛杀人灭口。
这手法凶狠地让梁今今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快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朝宇文辛问道：“南疆发生的事情，宇文将军知道吗？”
宇文辛顿了下，一会低笑了声，说：“不然，王爷又怎么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最大的问题出在行宫吗？”
梁今今屏住呼吸片刻——
难怪南疆那边弄出来的祟尸水准比行宫这边要高上不少。也难怪贺留成的三个副将对那里的祟尸那么不熟悉。
宇文辛道：“像妍妃这种级别的活死人，寻常人不可能打得过。更别说要处理她。只能以同样的方式来做。白时金以为活死人容易控制吗？太天真了。”
“山寨里的那位二当家其实是你派过去的人吧。……既然你知道妍妃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处理？”梁今今道。
宇文辛笑：“连当年北疆叛乱都没有想到用我，你感觉不到先宗对我有多不放心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梁今今看着他，说：“你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辛摸了摸脸，笑着说：“可能是为了面子？人活一张脸，有这么一说吧。”
梁今今也跟着笑，半晌后忽然说：“我想问将军一句，你赞成妍妃的看法吗？”
宇文辛讪笑道：“我要是赞成妍妃的看法，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不是我自夸，要是我和妍妃联手的话，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梁今今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以将军的能为，绝对要比白时金做的出色。要让事态按照你的想法走也不是不可能。”
宇文辛抬手止住了梁今今，说：“做不到的。我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拼了老命了。而且我和妍妃不一样，我不喜欢死人。大千世界死气沉沉有什么好的。”
梁今今一瞬间想起了魏坚。
她低笑了声，道：“也是啊。”纵然勾心斗角，纵然尔你我诈，纵然每日都有无数的生命消失在争斗中。可这个世界依然是生机勃勃，随着时间不断前进的。
宇文辛道：“从前，有个人和我说，人呢，七情六欲，贪是原罪。但任何东西，面对死亡都是渺小的。只要死过一次，贪欲就会减少。我一直想试试看……”
他说到这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梁今今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试什么？”
宇文辛轻咳了声，笑说：“没什么。时机还没到，若真有这个机会，我再告诉你。”
他们一路走得异常小心，快接近皇宫正大门的时候，行进停止了。
亲卫从最前面，快步跑过来。这时候也没有避开梁今今的念头，直言道：“前面守得很严，没办法蒙混过去了。”
宇文辛抬头往周围看了一眼，喃喃道：“这里……离皇宫门口还有不到一里，也差不多了，直接动手。”
亲卫愣了下。
“全都上吗？”
宇文辛道：“想回西疆的不用了，要跟着我的就上。”
梁今今顿了下，随即脸色突变。
“……用不着做到这个份上吧，我们可以避开这些人走。比如从护城河这边走。”
宇文辛道：“没这个必要。现在这个距离足够了，闹点动静出来，也能把妍妃吸引过来。”
亲卫多看了他一眼。
“领命！”
宇文辛的人和守皇城的人一触即发，很快两方人马混战在了一起。刀剑无眼，尽管梁今今有点拳脚功夫，在这刀林剑雨中，也避不开受伤。
护着她的亲卫们只能以肉身为她挡住攻击，梁今今从来没遇到这种残酷的争战，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铿’的一声，旁边传来兵器相交的碰撞，磨出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带着微颤的余韵。梁今今猛地回头，只见宇文辛的亲卫一脚踹开挥刀过来的人，也没去补刀，先伸手扯住了梁今今的胳膊。
“我带你过去，跟紧我。”
口气淡的仿佛家常便饭，梁今今还没安抚好自己的金婚，就被他拖着往里面走。
“将，将军呢？”
“有其他的人护卫将军进去。姑娘放心。”亲卫口气依然很淡，仿佛他们现在在走的不是一条死路。
梁今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活人和死人的区别，甚至因为自己的修习尸术，还觉得死人更可爱一些。但现在她发觉，人活着真的太好了。
这样鲜活的生命，如果消失在这个世间，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
她忽然在心底做了决定。
像玉笛这种邪物，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