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时分，梁今今终于见到了护送妍妃的队伍——一行白衣人为主坐在软轿上的华丽女人，外面还有不少兵马团团围住。
亲卫和她背靠背站着，面对他们的是数百人以上的正规军。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动。
因为这里权势最大的妍妃刚刚发了话。
“谁都不准动。”她说。
梁今今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的时候惊了下，忙回身扶住亲卫。
一路上她都没敢看亲卫身上的伤势，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周身几乎都在赤红血色的时候，眼泪都没控制住滑落。
她手忙脚乱地矮下身，要给亲卫上药。
亲卫却腾出手按住她。
“不用，留，留给将军吧……。”
“可是……”
亲卫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着的唇角看上去异常脆弱。梁今今知道这些伤如果不管的话，就算没有人过来动他，他也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而死。
然而等她再有动作的时候，亲卫倏然睁开眼，憋着一口气立起身，借势推开梁今今，道：“姑娘还是顾好自己吧。你的对手可早就盯着你了。”
梁今今闻言，默默地收了手。
她缓缓地站起来，转身对上妍妃。
妍妃斜靠着俯视着她，见她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嗤笑了声。
“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玉笛呢？”
梁今今道：“在我身上。”
妍妃：“呈上来吧。”
她的话说完，便有一名白衣人从软轿里面人群里走出来。梁今今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她不远了。
这人细细高高的个人，身形要比寻常人更瘦。这模样的人一靠近，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南疆自己攸关生死的那一刻。
任何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对那时候的记忆就会烙在自己骨血中，这辈子也不会忘。梁今今也不例外。
眼看这人就要近身，梁今今立刻大声呵斥。
“站住！不许再靠近了。”
猎尸人的脚步顿时一顿，停了下来。
围着她和亲卫的人一时间提着兵器往他们这边聚拢了几分，亲卫顿时紧张了些，问：“有情况？”
梁今今紧盯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猎尸人，手指间的小刀在火光下闪耀。
“我……条件还没提，你们该不会觉得我会乖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就交出去吧。”
那白衣人当即脸色一沉，低声怒道：“我劝你识相点，到了这个地方，你还想谈条件？”
梁今今勾起嘴角，笑道：“毕竟你们狗腿子的主人非常想要我的玉笛啊……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只要你们敢动我和我的人一下，我就敢和玉笛同归于尽。妍妃娘娘……您既然是那个女人的徒弟，也应当知道玉笛有多脆弱。”
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妍妃闻言，沉默了半晌，缓缓地从软塌上站起来：“……要我亲自动手？”
梁今今顿了下，她侧头看了一圈四周。说实话，让妍妃离开她所在包围圈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但是妍妃本身就是个危险的存在。她的靠近，未必对她有利。
“不”梁今今说：“我……”
亲卫忽然碰了她的手腕一下，低声且快速地说：“让将军过去，和你一起过去。”
梁今今一脸懵，下意识想问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的安排。之前还在未到这里的时候，宇文辛根本没有提到这个。
亲卫见她没反应，叹了口气，说：“你右侧……抬头看，有人做了手势，那我们西疆的暗语。梁姑娘行走江湖，应该明白暗语对于术师的意义。”
梁今今短暂小心地望了那边一眼。
暗语她没看真切，但她看到了一部分。
“怎么那么突然。”她不解地问，原本希望把妍妃哄骗过来，至少离猎尸人远一点下手，对她逃生有利。
亲卫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情况有变。将军极少会有这样的举动。必定出了什么意外的变故。”不要迟疑了，这个时候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梁今今心想你们这灵机应变也太难为我了，这一进去可就是有去无回的啊。
“梁姑娘请相信我们将军的安排。他既然希望和妍妃见上这一面，必定有他的理由。”亲卫低声道：“也许有更好的办法也不一定。”
梁今今咬了咬牙，抬起眼扫向妍妃，道：“我要带个人一起过去见您，然后亲手把玉笛交给您。任何人过手我都不放心。”
妍妃：“传说玉笛相当金贵，寻常人可能碰都碰不得。丫头你是在担心这个吗？……你想带谁上来，你的这个跟班？”
梁今今：“当然不是。带这个人对你我都没什么意义。我要带您的师兄。万一玉笛对您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他应该是最能处理突发事件的人。”
妍妃面无表情地逡巡了一下四周。
“……也好。这么多年不见，我也挺想念他的。人在哪？”
梁今今刚要出声。方才亲卫所指的方向忽然传出了宇文辛的声音。
“宇文辛在这。”
轮椅的骨碌声夹在地人群中异常的沉重，梁今今看着人群分开，宇文辛一人吃力地推着轮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亲卫扯了一把梁今今，却是率先越过她朝宇文辛冲过去。
梁今今没有动。宇文辛的动机实在太奇怪了，她记得很清楚，宇文辛说过杀妍妃是她的事情，可现在要跟她一起过去又是为什么？
宇文辛和气地冲她笑着说：“梁姑娘不必多想，就当是天意吧。”
梁今今：“什么是天意？”
宇文辛回头朝被堵上的地方看了一眼，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说明了问题了吗？我被俘虏了。带来的人全军覆没，这些人不信我和妍妃是师兄妹的关系。我就……”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一瞬间露出了震惊悲恸的神色，他别开脸，咬紧了牙关。
梁今今：“为什么？！”现在在这里的这些守卫，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妍妃。宇文辛如果安分地躲在一边，不可能会走到全军覆没这一步。
宇文辛冲她笑，他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下扶手。亲卫熟练地替他转了个弯。
“过去吧，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
亲卫有些僵硬地退开了一点，侧头朝梁今今招手。
梁今今只得抬脚走过去，取代了亲卫的位置。
宇文辛侧头朝亲卫颔首道：“辛苦你了，有机会我会让人给你捎信回去。”
亲卫声音嘶哑着声道：“谢将军，将军……慢走。”
梁今今本能地感觉到了不祥，她下意识想回头说点什么，宇文辛却立刻接了话，说：“梁姑娘！……走吧。”
梁今今死死地抓在轮椅的椅背上，吸了口气才推动了轮椅。她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她的心口，让她难以呼吸，连迈出去的脚，推在一轮上的手都显得特别无力。
宇文辛的轮椅就好像是凭着它自己的意志在往前走。她忽然想起宇文辛之前说的那半句话——他究竟想试试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惊天怒吼，她被惊在了原地。
“别回头。”宇文辛淡淡地说：“离那边不远了。”
梁今今听到那名护送她的亲卫的声音一点点地微弱下去，最后消失……她还是没忍住，再问了一句。
“为什么？”
宇文辛道：“我的亲卫应该给过你答案。”
梁今今道：“变故？”
宇文辛摇头，低声说：“有了让这次行动失败的概率降低的办法。……就在刚才，有人送了一件东西给我。这件东西在你手上可能没用，但很适合我。”
梁今今：“对妍妃有用？”
宇文辛轻轻嗯了一声。
梁今今深吸了口气，压着内心无法平息的心绪——要是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找出来？还非得赔上这么多人的命。
宇文辛抬起头，道：“……不，应该是只适合我。梁姑娘，活死人和祟尸不一样。除了脊梁骨这一个弱点之外，它们还有其他两处必须要毁坏的东西。一个是头，另一个是全身筋脉。头和脊梁骨，梁姑娘应当早就知道，怎么做姑娘心里也有打算，我就不强行揽事了。但是筋脉……只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