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道:“进去之后就出不来,出去之后也进不去的那种?那我请问后来那些人又是怎么离开营南的?你又是怎么被丁向带出营南的?”
丁辉踟蹰了一会,小声说:“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离开营南有一条偏道,是往山里面走的,往里面是我们营南专门练功的地方。没人知道那地方还有一条出去的小道。”
“所以是你们村里一直没什么外人进来,也不欢迎外人进来吧。”魏坚道:“但这并没有说之前没有人进去过或者是原本就是你们村里的人出去之后又回去这种情况。”
他忽然从主位上站起了身,说:“还有一点,丁辉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齐威为什么会知道营南人都是受害者这一点?正常人对营南诡地出来的人都比较害怕的吧。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说?又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梁今今低声说:“也有他张口胡说的可能性,为了钓大鱼。”
魏坚瞥了她,小声说:“那不可能,齐威不傻,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随便撒网。”端看他企图杀李安庆所做的安排就看得出来,这个人思绪相当缜密。
齐威绝对不简单。
魏坚以眼神示意她安静,抬脚开始往下方跨步。
丁辉被他问得拢紧了眉峰,目光掺杂了许多无以名状的纠结思绪,注视着朝他走过来的魏坚。
魏坚的个头很高,坐没坐相挨在主位木板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他一站好,开始一步接着一步往下走,特别脸上还一点都不笑的时候。
他浑身上下自带贵气的那股气势就出来了。带着这种气势对着某个人会特别容易会让人感觉到自己被压迫。
丁辉之前还不怎么看他,这时候双眼不自觉地黏在了魏坚的身上,等人到了身边,才回过神来,撑起自己的上身站起来。
李安庆十分老好人地上来搀了他一下,小声说:“你身子骨怎么那么差,伤的还是病的?”作为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他这个身板也太罕见了。
丁辉站稳之后和善地同李安庆道了声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魏坚很自然地走过来,象征性地扶了丁辉一把,却在下一刻又把他按坐了下去,客客气气地说:“你还是坐着说话吧。”
丁辉一脸莫名其妙地坐了回去,李安庆似乎很开心,嘀咕说:“变成王爷了果然不一样。”
魏坚佯装重咳了一声,说:“你还记得你们村里练的什么功,为何会有如此奇效?”
丁辉道:“营南山内有一座很大的瀑布,水是温的。据说这是天上下来的神水。不过这不是重点。这个瀑布的后面有一个山洞,不大浅。洞内有一块神玉……”
“神玉。”魏坚抢先重复了这两个字,说:“有点耳熟啊。”他站在丁辉的背后,遥遥地看向靠坐在兽皮上的梁今今。
梁今今此刻的神情带着一种悠远的虚空感,双肩是放松的垮着,一只手握成拳顶着下巴,那模样看着很专注,但她的视线并不在前方——从魏坚的角度看过去,她现在的模样更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里面。
“今今?”他朝梁今今喊了一声。
梁今今一抬眼,垮着的双肩往上一提。下一刻她便坐直了身,说:“丁将军有见过那神玉吗?”
丁辉摇头,道:“神玉由村长安排人轮流值守。只有有人练功需要的时候才允许进去。”
魏坚:“……这块神玉从何而来,你知道吗?”
丁辉摇头:“我见都没见过,这世上只怕只有我叔叔知道神玉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了。而且我自从知道了当年在荆州发生的案子和玉笛有关之后,认为凶手的目的就是神玉。之后我回营南闯了一回禁地,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有不少的打斗痕迹……我想一定是凶手把东西带走了。”
魏坚道:“照这样说的话,凶手知道进入营南的那条偏道?”
“这不难。”丁辉哑声道:“既然能用邪术杀人,自然也能用邪术控制人说出进入营南的方法。”
“可凶手能带走神玉,为什么营南人却不能带走?”魏坚问。
“因为营南人有祖宗传下来的训谕,神玉一旦离开营南,必将祸世。”丁辉道。
“……”魏坚心道,如果神玉消失了踪迹,只怕真的会祸及苍生。难怪他父皇会如此忌惮将当年的案子翻出来,哪怕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
这时候,白癸从外面匆匆跨步进来。
“……王爷。”
魏坚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回头问:“怎么样?”
“没追上。不过路上遇到几个受伤之人,听他们一番表述,应该是和齐威一行人碰上了。姚将军带着人继续去追了,我先送人回来了。”
梁今今急急地主位上下了地,顾不得身上的伤,紧张地问道:“查过他们受的什么伤吗?”
白癸:“……毒伤,所用之毒和先前死在山寨外的那批人是一样的。”
梁今今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丁辉身上。
丁辉道:“死了?那不是我用的毒。我的目的是活捉姚有连,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魏坚想想也是,南疆明争暗斗一直都有,要是大家都这样你死我活的,这南疆军还能剩几个活人?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丁辉就是无辜的。
因为他手下还有一个无法确定到底算什么身份的齐威。
丁辉这时候从椅子上起了身,说:“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不知王爷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查清楚这件事?”
魏坚冲他笑笑,说:“事情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不过,不需要你们查。交给大理寺李安庆来查,如何?”
“……”丁辉犹豫了片刻,吐了口气,道:“也好。我相信他。”
魏坚点着头说:“那……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就要委屈丁将军配合一下喽。”
丁辉被带下去之后,魏坚也扶着梁今今离开了大厅。
梁今今忽左忽右地给他指路,最后才找到一间还没被这场内都波及到的院子。院子位于山寨特别偏僻的角落,不仅小,而且以他们站在外面就能看到屋里面的摆设这个情况看来,里面还漏风,破落地相当理直气壮。
梁今今皱眉道:“你不能住这种地方。太寒碜了。”连她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那你还想住哪?”魏坚拎着她的胳膊进去,伸手推门进去。
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预想中纷纷落下的灰尘。梁今今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一边啧声道:“看着挺干净的,这里有人住的吧。”
魏坚把她扶到床边,伸手按了下床,说:“垫了草,看着大厅里那张兽皮椅舒服多了。躺着还是坐会?”
梁今今不等魏坚动手就自己坐好,说:“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谈,坐着说话方便。”
魏坚点头,就着床沿坐下去。
梁今今说:“丁辉的话不能全信,我觉得他瞒了不少话,包括齐威的事情。他一直在用营南那边的情况来引走我们的注意力。”
魏坚也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他还试探了我们好几次。……我感觉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说的最详细的地方反而是有关于练功这个最不重要的部分。”
梁今今琢磨道:“对我们来说这里是最不重要的……但是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魏坚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说:“有可能。所以今今,你很危险,千万要小心。”
梁今今大叹了口气,说:“我一直挺小心的。玉笛有外人在的话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连我爹我都没给他见过玉笛的模样。只有你亲眼讲过,你很幸运!”
魏坚哼道:“你以为说这样的话,我会高兴吗?……嘛,确实听着还挺顺耳的,不过这是你应该做的!”
“是是是!”梁今今道:“不过,你怎么这么巧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我还在后悔当初不应该和白二说玉笛可以晚点送回来呢。”
魏坚抱胸看她,半晌后说:“你运气好呗。我和肖映原来分道走,我走的山道,他走的官道,我们俩都在半道上碰到了认路的人,然后我们俩都一起直奔山寨这边,在山脚下汇合上的山。”
这情况似乎真的只能用运气好来解释了。
梁今今正要感叹两句,一直看着她的魏坚忽然轻轻的喊了她一声。
梁今今倏然抬头,见魏坚冲她笑笑,叹着气说:“我得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听了可别失望。”
梁今今皱眉,问:“我能失望什么啊。”
魏坚斜睨着她。
“你肯定会失望。……我父皇拒绝我们用玉笛给他延命,我来这里之前,他刚走。”
梁今今霎时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魏坚,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字都说不出来,一会后两行清泪忽然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魏坚吓了一跳,说:“哎,你别这么激动!是魏东临他自作主张,我也很意外。”
梁今今缓缓地抬起手,在触到魏坚袖子的时候,又猛地一把抓住。
“……怪我没用,没找到更好的办法。”
魏坚放低了声,带着一股无尽的无奈道:“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我一直觉得有希望,只要找到关键点,一定能让先宗的身体恢复。”梁今今盯着魏坚:“我答应过你,一定帮你。结果还是……”
魏坚看着她,无端鼻头也开始跟着发酸。他伸手过去揉了揉梁今今的头顶,歪着头看她说:“真稀奇,我还是头一次看你掉眼泪。弄得我也想哭一把了。”
梁今今头一低,索性把自己埋进了魏坚的怀里,说:“那你别看。让我伤心一会。”
“……”魏坚红着眼,嘴上轻巧地笑道:“你这是第三次投怀送抱了,看样子这辈子非我不嫁了。改明儿,我就跟梁大人去提亲……”
“……”怀里的人没了吸鼻子的啜泣,倒是多了磨牙声。
魏坚顿了下,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当机立断地换了说话的口气,说:“今今?考虑考虑如何?接下来就是魏殷掌权。我很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利。”
梁今今瓮声瓮气道:“你娶我就是因为担心魏殷对我们不利?”
魏坚听着梁今今这说话的口气不太对,当下立即改口说:“坚哥是随便娶妻的人吗?自然是喜欢你,心悦你啊。整个盛京的男人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呢,啧啧,掏心挖肺都值!”
“……我怎么听你说话这么烦呢,先给我捅几刀当聘礼,如何?”梁今今低声道。
魏坚只觉得腰上某处被顶了个硬质的物件,当下心底一寒,起身招呼也不打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