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辉深吸了口气。
“这便是南疆盛传邪教的开始。”
李安庆迟疑地问道:“……那些被挖出来的尸体,是些什么人?”
丁辉看了他一眼,说:“都是营南人。不过这么多年了,尸体早就化为白骨,粗看一眼我多数都没认出来。”
梁今今眼睛一亮,又往前多倾出了一点弧度,问:“那些尸体,现在还在吗?”
魏坚伸手拦在她的脖子跟前,把人稍稍往里推了一点,小声提醒她:“注意点形象。”
梁今今只得悻悻地往回收了一点。
丁辉道:“死者当然要入土为安,哪能一直留着。”
梁今今有些失望,心道果然南疆人要比他们北边人更注意这些繁文缛节,要查些细节上的线索,有难度啊。
魏坚和梁今今不一样,他现在的重点一直都在齐威身上,他继续问道:“然后呢,齐威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真可怜,明明都是受害者。”丁辉又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半晌才出声道:“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可能知道了点什么。”
“后来在我细问之下,才知道他在到我这之前,遭遇了灭门惨案。他说他师门被灭,都是被自己连累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确定他早年修过尸术。”
猎尸人针对修习尸术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倒不是什么新鲜的线索,但就当时来说,齐威应该是为唯一一个在猎尸人手中活下来的人。
“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线索,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但是在那个时候关注这个案子的话,太明显了……后来我也只是经常将齐威带在身边。”丁辉道:“没过多久,在这里又出事了。那案子远比辱尸案更加的诡异。当时荆州的官府过来看了一眼,都被吓得不敢乱动,直接呈报给了贺将军。贺将军觉得我对南疆这边比较熟悉,就命我过来。当时这里可没有这个山寨。全部都被一把火给烧没了,尸体烧焦,面目全非。而且还不是在逃命中被烧死的。他们是被集中在一个土坑里,身上被浇了煤油之类的东西,就这样一把火……”
“难怪……怨气这么重。”梁今今喃喃道:“那案子里的尸体应该全部都留在这个山寨里了吧……被制成了祟尸镇着。”
魏坚:“这个案子南疆这边,除了你和荆州的官府之前,还有谁经手过吗?”
丁辉摇头,道:“这不是小案,贺将军是直接下了军令,将消息压死在我们几个知情人身上,没有外泄。”
魏坚:“那这个案子处理完之后,你有再次关注过这里吗?”
丁辉摇头,说:“之后又在别处出现了几次类似的极为诡异的案子。这附近我就再也没有注意。直到姚有连再次盯上了这个地方,我们才知道竟然还有胆子那么大的山匪敢占那块地方。”
魏坚:“会有人再次注意到这个地方,不外乎有人刻意引导。山大王,你确定方才说的那位就是给你下咒的人?”
山大王伏在地上。
“瞎说一个字,我愿遭五雷轰顶。”
魏坚的目光再次落在丁辉身上,说:“知道齐威那个被灭门的门派叫什么吗?”
“唔,叫长生门。南疆这边的门派都挺有寓意的,我还记得这一派是专门做药和一些祭祀之类的,收的都是女弟子。男弟子也有,只是不收外来的男弟子。”丁辉道:“齐威说过,他是唯一一个门外外收的男弟子。”
唯一一个,太扎眼了。魏坚直觉还有点什么,于是他没有开口,就看到丁辉。
“我和我叔叔当年也曾经被人误解过,所有之后我就改了名,我叔叔则退隐江湖,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安庆一直混沌不清的记忆忽然一下子开明了。
“我想起来了,我师傅当初就是算了个卦,说那家的小孩名字很不吉利,容易冲撞秽物,处理的办法就是要先从这个地方带走,并且改了名,之后要是回来的话,就当做个一个全新的人这样。”
魏坚问:“什么名字那么不吉利?”这世上还有比白癸这个名字更不吉利吗?
丁辉道:“不,不是这样的。后来我叔叔告诉我,那位道士只是找了个借口,给他们村指了明路,让人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针对他们。”
李安庆一脸茫然,说:“我师傅没跟我提过这个诶。他之后还特意嘱咐我这个事情让我忘干净了,以后一个字都不能提。”
丁辉道:“因为很危险,你师傅说的很对。不过我也很感激他当初给我们指的明路,哪怕只剩我一个人,至少营南的案子还有真相大白的机会。”
这时候的魏坚,却没有将他们所说的话听进去一个字。
他觉得很奇怪。
不管是从李安庆的回忆的角度还是丁辉举例的角度,背后弄出那么大阵仗的不可能是寻常人。
犯下这么大的案子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他们可能是一伙人,也有可能是一个为有心人踩空的组织。可为什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呢?
“丁辉,照你这么说,营南这个地方第一次出事的时候,应该还有不少人活下来了。只不过后来再发生了案子,才把活下来的那些人杀死。那么活着的人都没有一点反应和线索吗?”
丁辉摇头。
“我父母当初将我送出营南后,我叔叔就把我关起来了。唯一一次我逃出来,查到了营南幸存的那些人所在的地方,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见上,他们就死了。”
魏坚忍不住捂住脸叹了口气,心道,这个丁辉应该不是名字不吉利,他的存在就很不吉利,白癸这个名字送给他才对,真太贴切了。
“你什么都没查到?”魏坚相当地同情他,这样的负担,遇上这么操蛋的运气,他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很难为死去的营南人找出真相了。
谁知丁辉却说:“不是,就算当初活着从营南出来的那些人全死了,但他们不是死在没人注意的营南山中,也算是一种运气。”
魏坚稍愣了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丁辉继续说:“通过这个案子我知道了凶器是玉笛。后来我和齐威讨论过一次,认为是凶手使用了以玉笛为道具而施行了邪术,这个邪术能让中术者莫名发狂,乃至自残身亡。”
“……”魏坚看了一眼梁今今,小声问:“你在他面前用过玉笛了吗?”
梁今今摇头。
魏坚暗喊了一声幸亏,随即警告道:“以后不要随便拿玉笛出来,真有用,也要事先知会我一声。”
“……为什么?”梁今今问:“是怕丁辉误会我吗?”
“你知道就好……”魏坚吁了口气,抬头继续问丁辉,“你怎么知道的?”
丁辉道:“营南人自小就开始熟悉毒物,基本到了六七岁的时候,能做到百毒不侵。十几岁的孩子基本上一般的邪术无法控制,成年后的人甚至可以做到轻易的反噬对他们下手的人。”
梁今今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好,怪不得外面虽然都在传营南是个诡地,却没有什么人敢轻易踏进去。”
“哪里好?”丁辉苦笑道:“这样的功体需要靠强劲的内力去支持。一般人在而立过后,身体会渐渐衰退,但是这个功体长成熟了之后,就不可能再回头。所以营南人一旦身体开始垮了之后,会死得很快。”
魏坚侧头看了梁今今一眼,小声说:“哎哟,听得很耳熟呢。”
梁今今只瞥了他一眼,没有应他。
魏坚扬声道:“前面我听你说过营南当时的情况,二三十岁的人占了半数以上,由此看来,你们村里人的实力应该不小。”
“对,”丁辉道:“所以我才认为要不是被更强大的邪术控制了,他们不至于会死得这么惨。”
“不,也许并不需要什么邪术。”魏坚道:“还有一个更好,更方便的方法。我想着世上再厉害的人,总归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弱点。一个人要杀死好几十甚至上百个人确实不大可能,可要是被人挑拨了呢?人言可畏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丁辉:“……可村里很排外,绝不会轻易相信外人。”
魏坚思索了片刻,道:“也许并没有什么外人。”
这句话内涵了太多的意思,丁辉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可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我叔叔,但他已经被逐出营南了,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魏坚迟疑了好一会忽然转了话题。
“你似乎对太河那边的河盗有些了解,也是从齐威那边听来的吗?”
丁辉稍顿了下。
“没有,我小时候曾经听过河盗猖獗的事情,当时对这个事情很有印象。齐威和我提起的时候,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大魏在太河上设立天津馆已经是建朝之后不久的事情,时隔将近十多年了,也就是说丁辉在听闻河盗之事的时候,应该在天津馆出现之前。
“营南应该是比较封闭的地方,至今出来的除了营南灭村之后的幸存者之外,也就一个比较突出的丁向,为什么会有让你听过遥远的北方河盗猖獗的事情?难道你们村在很久之前还有人进出?”
丁辉又抬头看了魏坚一眼。
李安庆忽然插嘴道:“营南我去过,那地方是个货真价实的荒郊野岭。要进入真正的营南,要靠运气。有点像……世外桃源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