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突然回神，她赶紧拖着魏坚要往妍妃的软轿那边走两步，说：“坚哥，那边……”
魏坚按住她的手，又把她往回拉了两步，小声说：“现在先别过去。”
梁今今纳闷看他，随即又看往软轿那边宇文辛抱着妍妃纹丝不动的身影一眼，说：“我不怕毒，你帮我清一下道就可以……如果可以把宇文辛从里面救出来的话，也是救人性命。还有我娘的死他一定知道。”
魏坚道：“救不了的，宇文辛如果想要活着，他不会用这个毒。”而且宇文辛自己也知道，如果用了别的毒，如果他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性，他就做不到将妍妃摧毁到这个程度。
人就是很奇怪，哪怕有一点希望，都会本能地想方设法让自己生存下去。
梁今今脸上的困惑和不理解快要溢出来了。魏坚牵着她的手，回头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替换成了自己人的一干后盾，低声朝梁今今解释说：“你听我说……宇文辛是个物以致用的人。早年失去亲人对他的打击很大，后来和妍妃一起拜入师门之下又让他恢复了一点。但是前朝末年太混乱了，妍妃野心萌发，悄悄地在民间开始做祟尸的试验，被宇文辛发现后，妍妃离开师门。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我父皇。前朝覆灭之前几年，妍妃的皇兄，也就是最后一任前朝皇帝也察觉到了祟尸的出现，他害怕宇文辛会制造出这样可怕的东西，派了很多人追杀他们师徒。宇文辛不得已找上了妍妃。加入了我父皇的阵营。和我父皇联手之后，他展现了他所有的技艺，表现地甚至比当时几位将军更加出色。”
“但是，他身上好像有一股无法发泄的劲头。不知道是因为擅长使用奇巧淫技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多年来压抑在心里有一股无法宣泄的不满。”
听到这，梁今今想起宇文辛对往事侃侃而谈的景象。
那模样不像是有不满的模样。
“那他师傅呢？”
魏坚停顿了下，摇头：“不知道。可能是被追杀身亡了。”
梁今今点头。虽然只是猜测，但这也能说明宇文辛坚决选择和先宗一起反抗前朝，也不隐姓埋名过日子。
魏坚见她听得入神，自然说得也起劲了，他觑了一眼对面——白时金依然跪在地上，魏殷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在宝銮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只是隔得有点远了，他只能从白时金是不是拱手回话的时候，感觉出来他是在回答魏殷的问题。
“奇巧淫技虽然好用，但是派的上用场的条件非常苛刻。还要敌方没有什么防备才行，宇文辛用得多了之后，前朝军自然开始反应过来，不会次次都上当了。所以后来被围困应鸠山，也是因为战术失效。父皇开始觉得，光是依靠这些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也渐渐地对宇文辛的想法产生了怀疑。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梁今今深吸了口气，心底不知道该同情宇文辛还是同情妍妃。
“你父皇既然不信宇文辛了，为什么还要留他当个将军。”将军可不是一个虚职，那是掌握重权的位置。
魏坚：“因为他确实是个天才。他对战术上的造诣，连我父皇都觉得自愧不如。想来出自世家的子弟总归和草莽是不一样的。”
梁今今忽然间觉得魏坚的父皇着实可爱，简单直白，不管是猜忌还是欣赏都会放在明面上。
“你父皇真是个好人。”天地间这么坦荡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魏坚捏紧了梁今今的手，低声说：“可惜他没教出一个像样的好儿子。”
梁今今顿了下，似乎从他这番感慨中觉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
“你和魏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定睛看向魏坚，补了一句话堵死他的狡辩，“从刚才开始，你就站在这边，没有要过去给自己分辨的意思。”
她可不会觉得白时金在那跪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在歌颂魏坚为大魏除害。
魏坚无奈道：“妍妃一死，我和魏殷之间有了一道无法抹掉的仇。重要的是……父皇死后，我知道了他这么多年，不惜和天津馆的人合作，就是想要妍妃复活。”
结果，魏殷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妍妃就毁在了魏坚的设计之下，这得是杀亲大仇了。
魏坚又大叹了声，说：“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啊，不报就太不像话了。”
梁今今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瞎说什么，你能和他比？他是什么身份？他是大魏的皇帝。盛京百姓饱受大魏军阀争斗的时候，是谁替他收拾这个残局的？”
魏坚傻缺似的笑得开心，说：“你有没有觉得，坚哥很帅气？”
梁今今冷眼看他，说：“当然帅气，不光是我，盛京百姓全部都看在眼里。”
魏坚叹气，说：“那就够了。”
梁今今看了他侧脸片刻，心想坚哥是她这辈子中见过的最帅气的男人，这样的人不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吗？
“你……”
魏坚急急地出声道：“今今，你以前说过要带我私奔的，还算数吗？”
梁今今：“当然算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魏坚点头，说：“我不想争这个皇位。宇文辛让我进皇宫见魏殷，不过是想利用我拖住魏殷的脚步，他很清楚我这样的举动只会激化我和魏殷之间的矛盾。我猜他最初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俩只见决出一个像我父皇那样的统治者。”
梁今今不明白。
“你进宫难道不是去救驾的吗？”
“一山难容二虎，救驾是一码事，容不下我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救了他，也踩在了他的老虎尾巴上，盛京百姓记得再多，我就越像根刺。”
梁今今：“凭什么要你退让？你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先宗就是这样教你的？”
魏坚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候，对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梁今今下意识地拉了一把魏坚，把人推到自己身后。
魏殷从宝銮上被太监搀扶着，没有下来，只是高高地朝他们这边俯视。
“魏坚，朕不是个无法明辨是非的昏君，这次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
魏坚往前一步，似是打算要说话。
梁今今却往边上错了一步，死死地将人拦在她的背后。
她仰起头，和当今的圣上对峙。
“皇上，这个问题坚哥没有资格回答。最有资格回答的是盛京的百姓，您问问他们，要怎么处理。”
魏殷的脸色沉了下来。
“梁姑娘，这是朕和皇弟之间的事情。”
“您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梁今今笔直的对着魏殷，半点畏惧都没有，“盛京遭此劫难，最大的受害者难道还没有资格说说自己的想法？您站在这里，可能没有看到昔日繁华的盛京，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惨状，现在这个光景究竟是怎么来之不易。跪在你面前的人，前一刻究竟心底是在想着挟着傀儡篡夺大魏皇权，还是……”
“放肆！”魏殷大怒，“梁今今，朕念在梁瑞于大魏有大功绩，给你一个面子。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魏坚拉了梁今今一把，低声说：“你冷静一点。我们的师傅还在皇宫里。魏殷手上还有拿捏我们的把柄。”
梁今今皱眉，不满道：“我们就这样被他拿捏着？盛京百姓早晚要造反。”
魏坚道：“只要日子足够太平，他们不会介意这些事情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得先稳住军心才行。”
魏殷似乎被梁今今的话气到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道：“整顿盛京事务为先，先将白时金押入大理寺大牢中，听候发落。”
魏坚却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人，说：“皇兄，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先抚慰一下牺牲了大半精锐的西疆将士吗？”
正要回头的魏殷僵了一下，他站定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再次回头对向魏坚。
“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朕唱反调吗？”
魏坚无所谓的笑笑，说：“从小到大，我不就是这个德行？我随您怎么编排后面的事，但是西疆的将士为保卫盛京不受邪佞侵袭，死伤惨重。作为大魏的圣上，您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给死去的人一个说法。”
魏殷这时候才扫了一眼软轿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若朕不答应呢？”
魏坚不说话了。
梁今今感觉到了魏坚忽然间挺直了腰杆，整个人一改先前的姿态，全身心都绷直了。
魏坚道：“皇兄，你一定无法理解，父皇当年为何一改雷厉风行的姿态。”他的父皇，一生磊落，建大魏的时候英勇无畏，妍妃死后得知自己身中奇毒，死后可能会祸害整个大魏的时候，忽然间怕死了。
他以前也不懂，觉得多半是年纪大了，太平日子过惯了，重权在握的滋味太美好，就生出了贪生怕死的心。
但是后来他懂了，没有大魏这幅重担之前，魏东临可以潇洒不羁。有了这幅重担之后，魏先宗明白自己需要花费自己一切去守护它，这是为上者的责任。
大魏黎民百姓千千万万，若是没有一个有担当的上位者，怎么守护这江山，怎么对得起当年死去的英灵。
魏殷深吸了口气，似乎犹豫了下，缓和了下情绪，摆着手道：“朕之后会着人安排，皇弟不需要操心。”
魏坚：“不行。现在所有人都在现场。事发这么多天了，皇兄表个态是给盛京百姓一个定心剂，这背后的东西，不需要我明说吧……”
“够了！魏坚！”魏殷掩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非得这个时候给朕添堵吗！你不懂朕现在的心情吗！”
魏坚看着他。
“我懂。所以才要你这么做。你以后怎么样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今天，你必须开口，否则，我跟你没完。”
梁今今小声说：“前面你不是还说别这样吗……”
魏坚小声回应她。
“那是你，你没有立场呛他。而且要杀你，只要他开个口就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不一样。”
“哦。”梁今今垂下头，抿嘴笑了笑。她其实明白，什么一样不一样，在魏殷眼中，魏坚早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他现在想杀，也只是开开口的事情，替他下刀的人多的是。
当然魏坚不是自以为是，他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这个人真的很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