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礼奉命到了太辰殿,他双手作揖,“沈礼拜见太后!”
太后伸出了手,轻轻往上抬了抬,“免礼,这里也无旁人,你不必如此多礼。”
“此乃臣子的本分!”
太后不悦的蹙着眉,但明艳的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么说来倒是哀家强求了,哀家在沈家也无别的亲人,也就你能陪哀家说上几句得己的话。”
沈礼一直都低垂着头,面带恭敬,“承蒙太后抬爱。”
太后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有意所指道,“你爷爷可还好?”
“蒙得太后关心,还是老样子。”中规中矩的话倒是让太后挑不出一处错来,但同样也拉开了他和太后的距离。
太后抬头看着掌事姑姑,吩咐道,“去将哀家收藏的千年人参和那朵雪莲给寻来。”
掌事姑姑有些不情愿,为难道,“可,可这是先帝给娘娘您的……”
太后沉下了脸,“放肆,哀家的决定也是你个贱婢能质疑的?”
掌事姑姑只得低头应诺,转身走了出去。
沈礼将这一幕都纳入了眼底,也知晓这是太后在做给他看,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掌事姑姑听,倒不如说是说给他听。
他再度对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跪在了地上,“太后不可,爷爷受不起。”
太后轻抿这唇,从主座上走了下来,来到了沈礼的跟前,微弯下腰将地上的沈礼给扶了起来,“你是哀家的堂侄,你爷爷也是哀家的叔父,何来受不起一说?难道是在责怪哀家对叔父的病不闻不问?”
沈礼的头低垂得更低,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太后事务繁忙,着实不敢扰了太后。”
太后见沈礼这么不识趣,收回了笑容,威严尽显,“沈礼,你既姓沈,就该担起振兴沈家的责任,你难道想要置沈家于不顾?”
沈礼慌乱地跪在地上,“沈礼不敢,沈礼自知不能扛起振兴沈家的重担,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被沈礼的态度气得不轻,甩袖冷哼了一声,回到了主座坐下,冷意尽现。
“既然这样,哀家也不勉强,但你也要记住了,既然你担不起振兴沈家的重担,那也不要做了出卖沈家的叛徒。”
“沈礼定当铭记!”
太后不再说话,沈礼只得安静地跪在地上。
虽然太后表面没有问责,但已经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在无声地告诉沈礼,你不选择站在哀家这边,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沈礼心知肚明,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得不屈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作为臣子的无奈。
掌事姑姑领着宫女进来便见地上跪着的沈郎,望了一眼太后,给了宫女一个眼神,“还不将手上的东西给沈爷备好?”
“诺!”
沈礼急忙出声,“且慢!”
又行了一个跪拜之礼,“太后的心意我替爷爷领了,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还请太后三思!”
太后依旧不言。
沈礼继续道,“太医已经说爷爷药石无医!”说着,便做出了一副沉痛的表情。
太后皱着眉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沈郎这么坚持,就撤下吧!替我向叔父问一声好。”
沈礼松了一口气,“诺!”
陈子歌回到宫里已经接近晌午,穿过御花园走进了亭子,刚准备休息片刻,便见沈礼匆匆从太辰殿的方向走来。
沈礼一直都低垂着头,并未注意到她。
在沈礼从亭子外围绕过时,她故意发出了声音,沈礼不动声息地望了过来。
看了一眼沈礼身前的太监,她对沈礼眨了眨眼,示意在老地方等她。
沈礼又继续跟着太监前行,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
陈子歌见时间差不多,起身拍了拍手,走捷径到了和沈礼约定好的地方。
这里是她无意发现的,地处偏僻,也无人发现,也成为了她为数不多喜欢待的地方之一。
不过刚靠近,便见沈礼正站在湖前,双手叠握着放在身后,眼里有着数不清的愁绪,周身也被肃然所弥漫。
陈子歌放慢了脚步,轻轻地靠近了沈礼,“母亲叫你去做什么?”
沈礼没有回身,依旧注视着前方,“你不是知道。”
陈子歌一噎,挥舞了一下手臂,丝毫不顾礼法大大咧咧坐在了地上,捡起一旁的石子扔向了湖里,发出了沉闷的水声。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不讨喜吗?”
她用力再扔了一块石子,“就是现在。”
沈礼没有接话,只是侧头看了陈子歌一眼,抿唇不语。
好一会才出出声道,“我拒绝了太后。”
陈子歌的手一僵,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将手里的石子给扔了出去,“你答应了才不正常。”
沈礼愕然。
陈子歌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你猜我昨天出宫见到了什么?”
“我在一条繁华至极的小巷见到了几乎遍满整条巷子的乞儿,路过的达官显贵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陈子歌咬出来的,昨天的那一幕她永远也忘不了,每次一旦想起,便会觉得那画面无比熟悉。
她知道,那一条巷子里的乞儿不全都是真的乞儿,可又有谁愿意去做乞儿,不过是世事弄人罢了。
沈礼的打开了嘴,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子歌,你真的确定太后是对的?”
陈子歌垂下了头,“这个世上本就无绝对的对与错,不是吗?”她偏着头望着沈礼,想要从沈礼的眼中读取到什么,可沈礼的眼里除了深沉,再探不到其他。
沈礼挪开了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掷了出去,“虽然陈国不比这平静的湖面,但太后一定会是这石子。”随意一掷,便掀起一道孟浪。
陈子歌的心紧缩了一下,再度低垂下了头,故作没明白沈礼有意所指。
她没有退路,更或者说她从来都未想过要退。
沈礼在心里微叹息了一声,直接越过陈子歌,“至少给自己留条退路。”
直到沈礼走远,陈子歌才从思绪里走出来,扭头看着沈礼的颀长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给自己留条退路么?
她起身掸了掸纱裙上的杂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步履正规的往行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