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刀霜剑日难容,夜半鬼魅阴谋生
文安初心忆故人2018-07-04 17:3219,475

  杜老夫人把符雪婵安排在了东院,离杜老夫人的院子更近一些,而且更加气派堂皇。符雪婵第一天主要是吩咐下人把院落收拾安顿好,把带来的琉璃八宝屏风,紫檀百宝阁,香软贵妃榻,全都安放妥当,以及各种日常用的器具,都一一摆放妥帖。

  第二天一早,符雪婵和小桃都去向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先去的,却故意聊了许久都没有走,直等到小桃进去。小桃看到符雪婵心里狠狠扯了一下,但还是竭力平稳了自己的情绪,给杜老夫人问安行礼后,对着符雪婵拜了下去:“见过夫人。”

  符雪婵看到小桃心里就是一阵反胃,果然还是那副病西施似的贱相,赵匡义也不在,真不知道扭捏给谁看。符雪婵的拳紧握着,用了很大力气才忍着心里的愤恨,对小桃努力撑出个淡淡的笑:“无须多礼。几时到的?”

  “十天前。”小桃如实答着。

  杜老夫人接着小桃的话说道:“可苦了这孩子,陪我这个老太婆天天聊佛经,听我说些千年万古的话题,该憋坏了。如今雪婵来了正好,你们年纪相仿,最是有的聊,我也就省心了。”说着站起身来,“我也乏了,你们继续聊着吧。”

  兰姑走过来把杜老夫人扶进了后堂。符雪婵脸上的笑有些凝滞,看着小桃语气生硬道:“那我们也别占着老夫人的屋子了,我那里刚收拾好,你去看看?”

  小桃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还是不打扰夫人了。改天再去看吧。”

  符雪婵忍不住了,憋了半天的尖刻涌了出来:“不愿意去?嫌我的地方配不上你这高贵的身份?”

  小桃看符雪婵生了气,只好咬了咬唇道:“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夫人,既然夫人盛情,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符雪婵懒得继续做戏,在前面大步走了出去。小桃只好紧紧跟上。出了杜老夫人的庭院,向右转过一座白玉小桥,便到了符雪婵的东院。

  进了屋子,符雪婵往贵妃榻上一靠,早有服侍的侍婢端来了茶水和茶点。还有过来服侍符雪婵盥手的。

  小桃四下打量了一下,对符雪婵说道:“夫人这里的物件一应都很好。”

  符雪婵从身旁的碟子里捏了一块茶点,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从家里拿了些不值钱的东西摆着罢了。对了,我这里的绣娘要绣一幅美人图,只是一直没样子。如今你来不就是现成的样子吗?你坐在那儿,让绣娘照着你描个花样子,然后绣出来。”符雪婵的语气越来越生硬,根本没有给小桃置辩的时间和空间。

  小桃只好点点头:“好。”符雪婵指着窗下的一个板凳,吩咐小桃坐了下去。让侍婢去后堂把绣娘找来,说道:“这就是美人图的花样子,你照着描吧。”绣娘低头应诺了一声,随即坐在小桃侧面的椅子上,照着小桃细细描画了起来。

  符雪婵斜躺在后面的贵妃榻上,看着不远处小桃的侧影,眸子里射出一缕缕坚硬的寒冰,直接都刺了过去。从今往后,可有了事干。叶小桃带给她的痛,带给她的伤,那些无法入眠的夜,那些疯狂崩溃的寂寞,她要一样样地讨回来。符雪婵拈了一刻葡萄放进嘴里,冷冷把皮吐了出去。

  小桃在凳子上直挺挺地坐着,日头一点点地往西走,小桃看着窗下的影子一点点西斜,不知道那绣娘画了多久。有时太累想动一动,绣娘的声音便马上传了过来:“别动。你一动就画不好了。”小桃只好继续挺着腰坐着。一炷香,两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小桃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腰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那绣娘却还在细细看着她描画。

  小桃饿得两眼发昏,中午都没吃饭,已经快傍晚了,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小桃不由哆嗦着问道:“夫人,可以了吗?”

  符雪婵拨弄着眼前的叶子,冷冷道:“可以了自然会喊停。难道连做这么点事你都不愿意?还是你们唐人的骨骼都太娇贵了?打仗软骨头,连当个描花样子,都得找个专人给你扶着腰吗?”

  小桃被符雪婵尖刻的话刺得有些疼,不由挺直了腰板。又画了好久,屋里的光线都昏暗不明看不清了,绣娘才终于说道:“画好了。”

  小桃想站起来,却刚一挺身站起来,已经一个跟头跌在了地上。

  符雪婵冷笑道:“哟,要是不知道底细的,还真当是个千金尊贵的大小姐呢。屋里也没别人,做个病恹恹的样子给谁看呢?”

  小桃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符雪婵做了个礼道:“是我笨拙。”

  符雪婵哼了一声,道:“回去吧。”说着起身回到了后屋。

  小桃扶着困乏的腰,缓缓挪回了自己所住的西院。这才是第一天,符雪婵便来了这么一招下马威。小桃隐隐感到以后的日子,只怕是要陷入无穷的困境中。符雪婵才是赵匡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个家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她没有任何力量反抗。赵匡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小桃心里开始了煎熬的等待和期盼。

  晚上兰姑和杜老夫人闲聊着道:“听说今天符家那位,让叶氏坐了大半天。看来她终究是容不下叶氏。”

  杜老夫人摇摇头道:“她哪是容得下叶氏的人。”

  兰姑叹了口气:“这么闹着,等匡义回来,不知道又是多大的脾气呢。要我说,这符小姐还是不会做人,对叶氏客气些,匡义不也会对她客气些吗?”兰姑是一直跟着杜老夫人的,看着赵匡义从小长大,喊名字也不拘礼数。

  杜老夫人淡淡勾了勾唇,没有吭声。这叶氏,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匡义回来。从赵匡胤和她说要把叶氏先接来,再把符雪婵接来,她就明白赵匡胤打的是什么主意。借符雪婵的手除了叶小桃,借刀杀人而已。还非得在她的府上,让匡义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儿子,杜老夫人都了解。匡胤外向,有野心,够狠辣,他想除的人,一定有他的目的,看来叶氏的存在已经碍着他了。而匡义内向,有谋略,却重情义。为了叶氏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事,她也不觉得奇怪,按着匡义的性格,爱美人不要江山是他的选择。但从她来讲,自然是不希望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像着了魔一样。而且一个是手握重兵魏王的女儿,一个是敌国的官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因此对于赵匡胤的心思,她也就顺水推舟了。只是接下来的这两个月,还不知道符雪婵会用些什么手段。杜老夫人缓了缓道:“再拿凝神丹来吧,我被她们搅得头都疼。”

  符雪婵的报复,来得循序渐进。起初的几天,只是让小桃帮她做些耗时的活计。比如符雪婵说要刺绣,让小桃把乱成一团的丝线,细细捋出来,按颜色绕成团,那丝线都是二三十团搅在一起,看着就没有头绪。符雪婵还在一旁盯着,根本不让下人插手。小桃只好坐在那里一点点地捋着线头,这一坐,又是大半天三四个时辰,才把线团理清楚;再比如,符雪婵要弹琴,让小桃去调弦,调半天,说高了,再调,又低了,反反复复折腾几个时辰,二十五根弦每根都调了几十遍;再比如符雪婵要写字,却嫌墨在桌上的位置不合适,便让小桃捧着砚台,一捧又是一天……

  符雪婵总有千百种方法让小桃要么一动不动僵坐着或僵站着,要么不停地手脚忙碌着。小桃但凡有一丝倦怠,符雪婵便是一阵厉色:“不要在我这里装可怜。就这么点活儿都能累着你么?还是去老夫人那里评评理?”或者又是冷嘲热讽,“你们唐人骨子真娇贵,难怪一打仗枪还没挥过去,骨头就折了,哈哈哈……”

  后者尤其让小桃听得心痛,大唐的败阵,在符雪婵绘声绘色地描绘下,让小桃身上像扎了无数的针似的疼痛。符雪婵讲这些的时候,专挑下人多的时候说,看着下人掩口而笑的神色,小桃只觉得全身都寒得彻骨,痛得麻木。

  而杜老夫人也在小桃问安的时候不时地提点着:“难得你和雪婵能同时在我这里,正是你们好好相处的机会。雪婵虽说是大小姐娇惯些,但心地善良。匡义之前对她百般辜负,难免她心浮气躁。你在她面前多忍让、担待些,假以时日,总会相处好的。日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也就没了芥蒂么?”

  杜老夫人这么说,小桃纵然想把这几天的事情倾吐一番,却又说不出口了。该怎么说呢?符雪婵让自己做的活,故意刁难,刻意重复,却又无法放到台面上说。小桃只好怯懦地应一句:“好。”假以时日,符雪婵就能容得下她吗?

  小桃的容忍,并不能让符雪婵罢手。而事实上,不论小桃是什么态度,符雪婵都不会罢手。她被赵匡义折磨了这么久,怎么肯放过小桃?而先前的方式,符雪婵已经不满足了,时不时变本加厉让小桃更加受罪。

  十月底的开封,已经冬意深深。一场雪下过去,四处都是萧索一片。小桃来到杜老夫人这里的时候没有准备冬衣,到现在还是夹袄。杜老夫人也睁只眼闭着眼,装着没有看见。

  府里的下人最是识眼色的,看符雪婵整天挑小桃的麻烦,连带着也对小桃不恭起来。不仅平日的吃穿用度克扣了下来,就连冬天的炭火,也给得不够。隔三差五才给一点,用两晚上就没有了。小桃缩在床上,整夜瑟瑟发抖没个地方取暖。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让她没地方躲,没地方钻。

  这样的日子,是小桃没有遇到过的,江南没有这么冷,即便在花月坊,冬天的炭火也是给足的,何曾天天受冻。

  小桃实在忍不住,在向杜老夫人问安的时候,提了一句,能不能多给她赏拨一些炭火,或是棉衣。杜老夫人淡淡一笑:“好,如今府里的事我也疏忽了。都是雪婵在帮我打理。我去同她说。”

  小桃心里一梗,杜老夫人的话等于没有说。符雪婵怎么会给她炭火和棉衣?看着杜老夫人依旧温和的脸,小桃只好苦笑道:“好。”好温和的脸,小桃已经分不清到底这张脸下是糊涂,还是伪善了。

  下午符雪婵便把小桃叫到了东院的屋里,看着小桃冷笑道:“听说你觉得冷了?”

  小桃垂下了眸子,应道:“是。开封气候寒冷,屋里夜夜少不了炭火。”

  符雪婵笑了两声道:“对,忘了你是唐人了,生在江南之地,怕冷。”说着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小桃,拍了拍小桃的肩,“瞧瞧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了。这可不行。你那么得宠,往后赵家的子嗣可不得靠你了?这么柔弱可怎么是好。”说着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道,“炭火以后每天给你多拨些,但你也不能光靠着炭火,得把身子练好。像我们,从小就在雪里打滚儿,风里扑腾,倒不觉得冷。这样吧,你从今天开始,就好好练练。到外面站站去,练练身子。”

  小桃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符雪婵微微摇头道:“今天很冷。我会注意的,以后自己去练练。”

  符雪婵勾唇笑道:“看,你就是总舍不得这副身子,才总病歪歪的。今天冷才是练的好日子。”说着对下人使了个眼色,“快扶着桃姑娘出去站一会。”

  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上来,不等小桃说话,已经生生拽着小桃的手,把小桃拖出了屋子。小桃想挣扎,却根本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出了院子也仍然紧紧压着小桃的手,小桃动弹不得。屋外的风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小桃只觉得脸上生疼,身上不厚的夹袄被风一吹透骨的凉。小桃全身都在哆嗦,挣扎着:“夫人!我要去见老夫人!”

  符雪婵冷哼了一声,吩咐下人搬了把椅子出来,披着银狐大氅,也坐在了外头,手里捂着手炉道:“啧啧,拼上命地嚎了。说你们唐人骨头软,还真是没出息。难怪除了吃败仗一无所能。这天算冷吗?你要觉着冷,我陪你坐着。怎么我就不觉着冷呢?”

  符雪婵冷冷盯着小桃,小桃被她的话激得全身发抖。符雪婵发现每次提到南唐吃败仗,小桃都会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索性便每次都拿这话激她。果然,提到唐人骨头软,小桃就不喊也不闹了,只是立在外头,死死盯着符雪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上飘起了雪花,符雪婵的手在手炉上来回绕着,也有点凉,符雪婵一撩手:“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练。”看着小桃笑笑,“给桃姑娘屋里好好生上炭火。”说完转身回了屋里。这天,还真够冷。

  小桃的手脚已经冻得僵硬,过了许久,才缓缓把身子放松了些,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腿脚,一点点地挪回了屋里。下人得了令,在小桃屋里热热地生了两盆炭火,小桃一进门,一股热浪已经扑了过来。

  外面的冷和屋里的热同时夹击上来,小桃冻得麻木的身体有些禁受不住,只觉得头晕眼花,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晚饭也没有吃,便已经和衣而卧睡了过去。

  下人把两盆炭火生完,没有再加炭,任由盆里的火熄灭便退了下去。小桃睡到后半夜,屋里少了炭火又开始发冷,冻了醒来。起先小桃还冻得直激灵,微微打着哆嗦,到了后来,就已经迷迷糊糊,又做起了梦。梦里,是无底的湖水,很冷。小桃想抓,却是四周一片冰凉的水,怎么也抓不到。祁公子在哪里?如果祁公子在,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度口气给她,她真的要窒息了。她想回大唐,想祁公子,想窅娘。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桃还没有去给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笑道:“真是越来越懒了,给娘问安,她都推脱着不肯好好来。真是仗着匡义的宠爱无法无天了呢。”

  杜老夫人拍拍符雪婵的手:“自然是你更贴心。”

  待符雪婵走后,杜老夫人皱眉对兰姑说道:“你去西院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兰姑忙带了个婢子赶了过去。

  推门一进,屋里冷得让兰姑打了个哆嗦,赶忙走到小桃的床榻前,只见小桃双眼紧紧闭着,脸颊泛着潮红,嘴唇却白得吓人。兰姑赶紧伸手摸上去,小桃的脸上,身上都烫得像火炉似的。兰姑忙摇着小桃:“桃姑娘,醒醒,醒醒。”

  小桃无力地睁开眼睛,看是兰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千斤重担压着似的张不开嘴,而且嗓子疼得厉害。小桃只无力地看着兰姑,眼角滑了几滴泪水。

  兰姑心里有些难受,她并不觉得小桃哪里不好。她不懂这里面的利益纷争,她只是觉得匡义喜欢,那她也喜欢,更何况小桃温柔听话,就是身份低些,又有什么紧要呢。兰姑摸着小桃的额头:“这么烫,是不是中了风寒?这屋里也太冷了。”

  说着把屋外伺候小桃的下人喊了进来骂道:“你们这几个眼皮子浅的,还不赶紧给桃姑娘生上炭火?人已经病了你们还吊儿郎当,当心老夫人重罚你们。”

  下人都知道兰姑是杜老夫人的心腹,她的话她们不敢不听。但符雪婵的吩咐她们也不敢违逆。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把兰姑请到一边,细细说了昨天的事,道:“夫人只说炭火灭了,再不许给她生了。如今可怎么是好?”

  兰姑冷笑道:“这府邸还是老夫人的。你说听谁的?快准备炭火。”下人们看兰姑坚持,只好去找了炭火生起来。兰姑摸着小桃的手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去请郎中给你瞧瞧。”

  兰姑说完赶忙回到了杜老夫人的院里,禀告道:“这下糟了,桃姑娘怕是得了风寒,全身烫得像火,该赶紧请个郎中过来了。”

  “风寒?”杜老夫人皱眉,“怎么会?”

  “谁说不会呢,屋子冷得像个冰窖。”兰姑叹气道,“我进去都是一哆嗦。下人们也不生炭火。听说昨天符家那位,让她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那么冷的天。”

  杜老夫人沉默了。符雪婵的手段越来越直接了。半晌,杜老夫人说道:“派个下人,告诉雪婵叶氏病了,让她定夺吧。”

  “啊?”兰姑有些惊讶,“让她定夺,她必然不会请郎中啊。”

  杜老夫人淡淡摇头道:“都随她吧。”说完重重叹了口气。从赵匡胤让她们都住到府上来的那天起,小桃的命就在符雪婵手里攥着了。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兰姑看杜老夫人语气坚决,也没法再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解。杜老夫人一向慈善心肠,怎么对小桃就这么硬呢?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被符家那位整死?要照这么个整法,可真的离出人命不远了。

  但她终究也是个下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派了个下人禀告符雪婵小桃病了。兰姑还是不忍心,她没有再禀告老夫人,偷偷从自己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到小桃的屋里,给她盖了上去,又熬了些姜汤,喂小桃喝了下去。看小桃喝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才放下心来。

  符雪婵听到小桃生病的消息时,正在屋里看着新买来的画,不由就是一哼:“真够娇弱的。这么不经玩儿。我还想再玩玩呢。”

  下人怯怯地问道:“要请郎中吗?”

  符雪婵把手里得画卷了起来:“罢了,我也乏了。没力气再和她玩了。”说着柳眉倒竖了起来,恨恨道,“请什么郎中?天要收,就收了吧。这可不是我的缘故,是上天都看不惯她的妖气,要收人了。”说完冷笑了两声,苍天有眼。

  兰姑心里还存着一点幻想,符雪婵会不会良心发现,给小桃请个郎中,但眼睁睁过去了三天,还是郎中的影子都没有。兰姑只好晚上去偷偷送些姜汤过去,热热地让小桃喝下。小桃的风寒没有太大的起色,不过幸亏有了兰姑的姜汤,也没有恶化下去。早晨好一些,到了下午又开始发烧。

  兰姑摸着小桃的手,发愁道:“这可怎么是好?你捂着被子发发汗呢?”

  小桃无力地摇摇头:“发完汗轻松一些,但到了下午,便又不行了,身上烫得厉害。”话刚说完,胃里忽然一反,刚喝下的姜汤又吐了出来,干呕个不停。小桃抹了抹嘴对兰姑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吐,不是您的姜汤不好喝。”

  兰姑是过来人,心里一惊,顾不得听小桃说,忙问道:“这样多久了?是不是身上还犯懒,犯困?月事多久没来了?”

  小桃的脸一红,仔细想了想道:“月事,两个月没来了。最近也没有注意。是有些犯困。”

  兰姑一拍大腿:“傻姑娘,十有八九你是有喜了。赶紧好好保重身子。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说完给小桃把被角掖了掖,赶忙跑去杜老夫人的院里。

  小桃一愣,有喜?忽然,全身都像有一股暖流似的涌了上来。她有孩子了?小桃不由把手放到了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是有些硬硬的呢。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有个小东西在她肚子里,会是什么样呢?有小手小脚了吗?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要靠她来生存,要靠她保护,小桃有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她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再想到赵匡义,小桃原本淡漠、疏离的心萌动了一丝温暖,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脸红心跳,还有些措手不及。那一夜,小桃都没有睡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家伙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自己。那夜,小桃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想祁公子。

  杜老夫人听到兰姑的禀告,心里狠狠一震。孩子?这还得了。如果说之前任由符雪婵折磨小桃也就罢了,但如今有了孩子,那一切就不同了,匡义还没子嗣呢。杜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微颤:“明天一早,赶紧请郎中来。确诊是不是有孕了。”说完舒了口气,“如果有,这可是匡义的第一个子嗣。”顿了顿又道,“明天一早让匡胤过来。”

  赵匡胤由于准备后蜀的征讨,留在开封并没有随着皇帝去谒陵。本打算过几天就出发,却是接到杜老夫人的传话,一早去了杜老夫人的府上。

  杜老夫人一脸的喜气,看到赵匡胤便道:“这回可是有喜事了,匡义有后了。”

  “什么?”赵匡胤一脸茫然。

  “叶氏有喜了。”杜老夫人笑道,“郎中刚刚确诊过。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喜脉,看来以后得给叶氏好好补补身子。”转而看着赵匡胤道,“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既然叶氏有喜,雪婵再在这里只会扰得她身心受累,我纵然护着,也怕护不周全。以前她们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涉及子嗣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你不是过几日也要去蜀地了吗?正好让慧娘把雪婵接到府上去住陪着她,也是很好的理由。”

  慧娘是赵匡胤的正妻。赵匡胤听了后直皱眉,该死,本来已经好好的计划怎么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孩子,让杜老夫人都要必须插手管。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两个多月——嗯,不对?孩子,两个多月?赵匡胤的心一沉,不由冷笑道:“娘,您先别激动。谁的种还不一定呢。”两个多月前,那叶小桃就和祁正修相见,又在唐人驿馆偷偷摸摸,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

  “什么?!”杜老夫人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看着赵匡胤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事可不能胡说。这是匡义的子嗣,事关重大。”

  赵匡胤一皱眉:“娘,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我是烦透了叶氏,你是没看到匡义为了她要死要活,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你看见了也得恨绝了叶氏。但事关子嗣,这是我们赵家的后代,我怎么会儿戏?叶氏这孩子怀得巧,她和匡义在一起一年多了,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早不怀,晚不怀,偏偏两个多月前怀了。可那个时候,她见了他们南唐的一个人。”

  “谁?”杜老夫人的头皮有些发麻。

  “祁正修。”赵匡胤的声音很冷,“叶氏在南唐时,主家犯了事,她跟着充了官妓,曾经跟过这个祁正修。匡义不嫌她脏,也就罢了。可她还是不安于室,和那个祁正修暗通款曲。之前在唐人驿馆,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了什么,她待了许久才出来,我们要抓祁正修,她竟然以死相逼。依我看,只怕是做了那苟且之事,否则怎么会拼死相护?那恰好就是两个多月前,怎么就那么巧,她这孩子就是两个多月?她和匡义在一起多久了,怎么就偏偏那个时候怀?”

  杜老夫人听了赵匡胤的话,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这些话像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了她的心上,是啊,怎么会那么巧?匡义和雪婵也在一起,怎么雪婵没有孩子?匡义和叶氏在一起那么久,也没孩子,怎么就偏偏那时候有了?杜老夫人有些喘息不上,吩咐着兰姑:“凝神丹快拿来。”她的心几乎要蹦了出来。

  赵匡胤赶忙过去扶着杜老夫人:“娘,您没事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家门不幸。”

  杜老夫人眉头皱得紧紧:“怎么会这样?匡义怎么能看上这样的女人?!”

  赵匡胤懊恼道:“他已经鬼迷心窍,昏了头了。照我说,这孩子不能要,来历不明,不干不净,难道我们赵家要给别人养孩子?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不如除了,好歹要个来历干净的。”

  杜老夫人服了兰姑拿来的凝神丹,稍稍舒服了一些,凝神想了许久,说道:“我看,还是给匡义写封信再说吧,毕竟他们两个的事,他自己最清楚,什么时候有的夫妻之实,什么时候要的孩子,他是明白的。至于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他来决断。”

  赵匡胤直摇头:“他自己也不一定清楚。他早就被那个叶氏迷得糊涂了。”

  “好了。”杜老夫人叹口气,“赶紧给匡义写信去吧。”说完捂着额头,“让我清静清静。”

  赵匡胤又嘱咐了兰姑照顾好杜老夫人,匆匆出了门。他得找赵普商量商量,这么处理这个半路出来的孩子。

  赵普正在府里卜着爻卦,看见赵匡胤风风火火地进来,忙站起了身,还没行礼,赵匡胤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家门不幸,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档子事。”说完把叶氏有孕杜老夫人的交代统统说了一遍,“你说现在怎么办?给匡义写信,那不是之前的力气都白费了?符雪婵也真是够磨磨蹭蹭的,磨到现在,磨出个孩子,如今老夫人不干了。”

  赵普听完赵匡胤这番话,已经有了打算,微微笑着问道:“大人,叶氏的孩子,你是只怀疑来路不正?还是不论是不是少将军的孩子,都要一起除掉?”

  赵匡胤没有犹豫:“除掉。叶氏如今都兴风作浪,再来个孩子,更不知道要折腾出多大的幺蛾子。而且她那孩子,来路正不了。不能让匡义担这风险。”

  “要是这么着,”赵普顿了下道,“给少将军的信,要写,但是措辞要斟酌斟酌。老夫人那里,既然她在意那个孩子,还要再做做工夫。”

  “怎么做?”赵匡胤问道。

  “放出叶氏怀孕的消息,引祁正修上门,老夫人就自然不会对那个孩子那么热切了。”赵普说得肯定。

  “那祁正修要是不来呢?”赵匡胤皱着眉说道,“上次从紫云台上跳下去也没事,他贼得很,怎么会自投罗网。”

  赵普哈哈笑道:“不来自然有不来的办法。谁说一定要来呢?”说完在赵匡胤耳边附着说了几句。

  赵匡胤的眉头皱得更紧:“能行吗这?”想想又道,“真是麻烦,直接一下了断了多省事。”

  “万万不可。”赵普大惊失色,“大人,如果那么鲁莽结果了叶氏,少将军那里交代不了,只怕反目成仇,可就成大祸了。如今老夫人也对孩子上了心,更得事事谨慎,步步算计,一步失策,就是大麻烦。”

  “好。”赵匡胤叹了口气,“听你的。”

  杜老夫人在府里琢磨了一番,虽说叶氏这个孩子怀的时间蹊跷,但如今没有匡义的定夺,也没有证据说明孩子不是匡义的,那还是要小心以待。杜老夫人把小桃住的西院派人多守了几层,除了自己不许其他人去探视。屋里的炭火生了起来,保持着日日暖和,饭菜也上了心,做得精致。还赐了几件过冬的棉衣、披风、大氅。风寒更是按照郎中的吩咐,熬了进补驱寒的汤药,亲自看着小桃服下。

  小桃的精神渐渐好了些,对杜老夫人态度的转变,她有些好奇。从自己居住环境,及日常饮食服装的改善,很明显老夫人是看在孩子的分上做了这番工夫;但老夫人看着她,却又常常眉头紧锁出神,从前还有几句客套,如今连客套都没有了。小桃有些捉摸不透,但她已全身心沉浸在自己身体里有个小生命的喜悦里,对杜老夫人的变化,也无暇去细琢磨。

  小生命的到来真的太神奇了,她会胃口变差,而且口味也会变。以前小桃爱吃烧肉和鸡,如今却闻到那些味儿就想吐,反倒是以前不爱吃的笋、酸梅,现在爱吃得不得了。是不是孩子喜欢吃,自己才喜欢呢?小桃对身体的每一个变化都充满好奇和欣喜。

  府里最为不快的自然是符雪婵,听到小桃有喜的早晨,符雪婵已经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值钱的不值钱的,统统不管了。她好恨,都怪自己手太软,总想着把那个妓女折磨够了再要她的命,却人算不如天算,来个孩子救命。如今杜老夫人把西院守得严严实实,她连进都进不去,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小桃。她更恨,凭什么叶小桃可以先有孩子?一个妓女,怀的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凭什么把她当个宝似地供起来?符雪婵越想越想不开,焦虑、暴躁,让她夜夜不眠,心里想了一万种方法把小桃和孩子除掉,但当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又发觉那些方法不可行。

  赵匡胤把小桃怀孕的消息四处放了出去,有几个朝中同僚的夫人,还备了礼金前来探望杜老夫人,一则是借机拍赵匡胤兄弟的马屁,二则也不乏好奇多嘴的,想来看看传说中让赵匡义带着私奔的南唐官妓,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杜老夫人看着这个阵仗极为苦恼,小桃肚子里那个还说不好是谁的,倒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将来要是匡义也认定孩子不是自己的,不是闹了大笑话?杜老夫人有些着急上火,索性闭门谢客,打算到城郊的宁远寺躲几天清静。

  小桃听说杜老夫人要去宁远寺,忙也要随着一起去。否则府里只有符雪婵和她,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她又没有一丝力量能和符雪婵抵抗。杜老夫人本不打算带着小桃,但无奈小桃反复哀求,想想符雪婵在府里虎视眈眈也是麻烦,只好带着小桃一起,只留符雪婵一人在家中料理。

  宁远寺在开封的城郊,杜老夫人带着小桃、兰姑和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婢坐着马车过去。寺里已经腾出了一处独立成院子的厢房,供杜老夫人居住。杜老夫人居北,小桃在东,其余的侍婢和下人住在南侧的房间里。

  用了一两天安顿好后,杜老夫人每天一早便抄经诵佛,听住持讲经论道,无暇理会小桃。小桃便也随意找了本经书,照着抄写起来,顺便练着字,度过这些无聊空闲的日子。

  住在城郊七八天,每天吃素,小桃渐渐觉得有些肚子空落落的,尤其是一到了晚上,都饿得睡不着。

  而此时,赵匡胤才给陪着皇帝谒陵的赵匡义去了一封信。信里只说了叶氏有孕,已经两个多月,又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赵匡义和小桃在一起这么久,才终于得了身孕,也是不易。在结尾处提了听说祁正修已经安全回到了大唐,看来从紫云台上摔下也没事。其余的便都是些朝中、军情的事。

  这封信是赵普写了、赵匡胤照着摹的。赵匡义看完后,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小桃怀了身孕!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他心上。几乎是一阵狂喜,让他从头到脚都酥麻了起来。孩子,他和小桃的孩子,赵匡义的心整个被揉了起来,那个小小的,娇怯的女子,如今怀了他的孩子。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曾经空洞的心忽然被什么充满了。

  这一个多月的谒陵,他是最为认真专注的。他努力不去让自己的脑子里想别的东西,不去想小桃,不去想开封。每天一早便点兵,皇上有什么吩咐,他都是亲力亲为。忙碌起来,心就没那么痛了,只是有点空。

  可如今的这封信,好像拨开了他心上的许多阴霾。有了孩子,有了他和她的牵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赵匡义真想立即飞奔回开封,他盘算了一下,打着快马回去,一天一夜就够了。这里等着修缮,让别人代为照管两三天没有问题。赵匡义打定了主意,吩咐下去:“备马,再备两天的干粮。让许大人来一趟。”

  赵匡义安顿完毕,命侍从煮了一盏茶,坐在椅子上,啜了口茶,拿出信又细细读了一遍,他要再感受一次那种酥麻的喜悦。

  可这次认真读下来,味道似乎不同了。赵普很会措辞,初看不觉得什么,可仔细看来,字字都有内涵,而且还不点破,却让人遐想无限。赵匡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把信又反复看了几遍,心情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喜悦,反而成了沉郁。

  赵匡义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他和小桃在一起很久了,在云湾村的时候,他们是最快乐的。那时,他想要个孩子,小桃也不反对,在小木屋里,桃树下,情浓到深处,化也化不开。那时他们的温柔缱绻,试过多少次,却总是没有结果。他甚至想过要带小桃再为这事去看看郎中。

  可如今,小桃有了。两个多月,赵匡胤还在信的结尾提到了祁正修从紫云台回去,好像生怕他想不起来祁正修和小桃那次见面就是两个多月前似的。赵匡义的手有些微颤,把信放到了桌上,用力抹了一把脸,再抬起眸子的时候,方才的喜悦已经全部散了去,转而浮上脸庞的,是深深的纠结和痛苦。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小桃在紫云台上撕心裂肺痛苦的呼喊“只要能放了他,让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放了他”……

  赵匡义额上的青筋跳突了许久,拳紧紧攥了起来,胸口好像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息不上,压得他很想大声嘶吼。赵匡义用力咬上了自己的唇,浓浓的血腥,也没有了知觉。

  不多时,副节度使许大人走了进来,却看到赵匡义坐在椅子里,弓着身子,头埋得很低。斜阳在他身边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落寞。许大人愣了一下,冲赵匡义一抱拳:“少将,你找我?”

  赵匡义缓缓抬起头来,没有看许大人,只是把头侧向了一边,声音沉沉:“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许大人微微蹙了下眉,想再问问,却看着赵匡义有些吓人的神色,还是没张口,只是默默退出了营帐。

  信件发出了三天后,赵普对赵匡胤说道:“信应该前天下午就到了,如果少将想回来,那今天一早已经到了。不过现在还没到,那兴许,是不会回来了。”

  赵匡胤点头:“那我便可以去宁远寺了。”

  第二天下午,赵匡胤带了几个人来到了宁远寺,马上要去蜀地,赵匡胤来拜别杜老夫人。在厢房和杜老夫人聊了许久,天已经黑了,赵匡胤索性在空着的西厢房住下,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去。

  晚上赵匡胤和杜老夫人在北屋一起吃饭,小桃不便过去,便只在自己住的东厢吃了些下人端过来的食物,却是吃完了还不够,本想多要点,下人为难道:“大人过来了,准备的晚饭不够,姑娘且将就将就。”小桃只好作罢。

  到了后半夜,小桃饿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饿得火烧火燎的,小桃实在忍受不住,索性坐了起来。如今拖着孩子,吃了吐,吐了又饿,饿了还没得忍。偏偏晚上还没吃饱。小桃穿上外衣,披了件披风,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剩的可以吃。

  出了门,似乎有片黑影闪过,小桃揉了揉眼睛,离十五月圆还有好几天,半轮月亮悬在天上,朦朦胧胧罩在地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小桃只当自己眼花了,继续向厨房走去。

  转过一座钟楼,又绕过一座藏经塔,厨房有些远,小桃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花圃前,如今是冬天,花圃的花也落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地。小桃忽然看到地上的影子有两个,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正想扭头看看是谁,已经被一只手掩着嘴拖到了旁边的松树后面。

  小桃惊恐得忘了叫喊,却看到来人在月下,一袭青白的袍子分外亮眼。只是那人头上戴了一顶大斗笠,看不见眉眼。小桃的心砰地揪了起来,是祁公子吗?却是想说话,嘴被掩着,发不出声。

  那人似乎在等着什么,并没有看小桃,只是用力捂着小桃的嘴,另只手在小桃的肩上紧紧压着,小桃背靠着那株粗壮的松树上下仔细打量着来人,方才的害怕已经变成了忐忑,心跳得好快,白色袍子,是祁公子吗?却又看不真切。那人却好像知道小桃在想什么,冲小桃点了点头。他点头的意思是他是祁公子?小桃把手伸了上去,想把那人脸上的斗笠拿开。

  那人一侧脸,压着小桃的手松了松,来回之间的动静在宁静的寺院里分外清晰,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叫:“谁?什么人?”

  很快巡夜的僧人持着火把赶了过来,那人抬头看了看赶过来的僧人,却并不急着逃走,反而转身冲着小桃的方向看了许久,把捂着小桃的手松开。小桃急忙问道:“你是祁公子吗?”

  那人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小桃的肩,却手突然下滑,向着小桃的腹部挥了过来。小桃没有防备,本能地向旁边一闪,脱口而出:“祁公子,你要做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却一手紧紧又压上了小桃的肩,另一只手向小桃的腹部劈了过来,小桃情急之下没处可躲,只好向后弓起了身子,但是身后是树,即便弓了身子,还是挨了那人一掌。那人的手劲很大,小桃向后弓着的身子缓解了一部分力量,却还是一阵剧痛,小桃痛得“啊”的一声叫,顺着树滑下了身子。那人抬起脚还要继续,持着火把的僧人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

  那人把脚收住,俯下身子摸了摸小桃的脸,转身向一侧跑去。小桃痛得已经呼吸不上,肚子像刀绞似的疼,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下身流了下来。小桃伏在地上,只听见追赶声,叫喊声。额上豆大的汗珠出了好几层,小桃一动也动不了。

  那人步子顿了顿,又转身向小桃的方向看了看,转而飞快地向墙边跑去,僧人和士兵在后面追,却是追到墙角,那人白色的身影向墙上一腾,已经不见了踪影。

  僧人赶忙把侧门打开,又拿着棍子追了出去。小桃听到身边多了凌乱的脚步声,用力睁开了眼,却是一脸怒气的赵匡胤和杜老夫人,并几个下人。

  小桃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低声喘息着,勉强吐出几个字:“救……救我……”

  杜老夫人和赵匡胤像两尊铁塔似的站在她身边,脸上却没有一丝同情之色。赵匡胤怒斥道:“你还有脸说!大半夜躲到这里和男人私会,来人,把她绑了,拖出去喂狗。”

  杜老夫人也一脸冷漠,声音满是厌弃和嫌恶:“难怪你非要随着我到宁远寺,原来是抱着这个目的。”

  小桃痛得说不出话,只是徒劳地伸出了手:“救我……老夫人……”

  士兵听到赵匡胤的命令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把小桃从地上拖了起来,杜老夫人皱眉看了看小桃,头发散乱着,鹅黄的裙子下有一团污渍,在月色下看不甚分明,却还在淅淅沥沥向外洇着。

  不是装的!杜老夫人忙一抬手:“慢着!”转而吩咐着侍婢,“把她扶回房间里。再找个郎中过来。”

  “娘!”赵匡胤皱眉道,“还看什么。这个女人卑贱难改,已经跟了匡义还不停和唐人幽会,被我们逮个正着,还有什么可姑息的?”

  杜老夫人叹口气道:“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告诉匡义定夺。孩子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了。”

  赵匡胤气急道:“她如果不是和奸夫做些苟且的事,怎么会成了这样?这样的淫妇还有什么可留着的?”

  杜老夫人听得一阵堵心,刚才听到动静,她也很快起来了。看着赵匡胤在她前面走,便也跟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她看到的就是那个白袍的男人蹲下抚摸了小桃的脸后,便一跃从墙上逃了出去。看得她几乎要气血逆流。这种龌龊的事竟然被她堵个正着,而且匡胤说的没错,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事还这么大动静,以至于小桃成了这样子?杜老夫人的头都要炸了,但是最后的一丝清醒仍然提醒着她,要把孩子保住,别的都好说,孩子没了就再也无法补救了。至于小桃和孩子,都由匡义处理罢了。

  杜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了,别说了,把人抬回去。”手下的下人和侍婢走过来,把小桃连扶带扛,拖回了厢房。赵匡胤看拧不过杜老夫人,也只好跟了过去。

  这么一闹,寺庙里所有的僧人也都被惊动了起来。一部分僧人和赵匡胤带来的士兵一起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寻着刚才那个白衣的人。住持带了几个弟子来到杜老夫人所在的厢房探望。

  杜老夫人看到住持便忙问道:“哪里能请到郎中?带来的女眷,本来是有了身子的,现在怕是出了问题。”

  住持想了想道:“山下倒是有一个郎中,医术还不错。”说着赶忙吩咐身边的弟子下山去请。

  小桃躺在床上,方才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绞痛变成了缓缓的疼,时不时跳突一下。小桃额上的汗渐渐下去了,盖着被子,晕晕乎乎的头脑一片混乱。

  过了不多时,郎中被请来了。给小桃把了脉,忙从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银针,在小桃身上的几个穴位扎了进去。小桃只觉得身上的气血好像流得慢了,刚才身下的热流也不再继续了。郎中从行囊里又取出几颗药丸让小桃服了下去,对杜老夫人说道:“这位夫人是受了撞击吧,导致胎象不稳。好在伤势不算太重,再加上我家中对稳固胎象有些独门的配方,这丸药服下去,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杜老夫人悬着的心缓了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这样都能没事,可见这孩子算命大的。虽然还说不准是谁的孩子,看着之前的情形,她几乎都要笃定这一定是那个白袍男人的孩子,但是关乎孩子的性命,她最终还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先留下命,再去慢慢算账。

  小桃终于把心放下来,刚才服的药丸也渐渐起了作用。小桃的肚子渐渐舒缓,疼痛也在慢慢降低。小桃抚着肚子,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郎中把小桃身上的针取下。开了个方子,对杜老夫人说道:“照这个方子抓几服药,好好调养试试看。但是一定要静养,切不可再惊动了。”

  杜老夫人点头,吩咐兰姑给了郎中一锭银子打赏。又嘱咐下人连夜下山去开封的药铺抓药,再没看小桃一眼,起身回屋去。小桃在身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多谢老夫人。”杜老夫人仿佛没有听见,步子也没有滞一步。如果不是为了匡义,为了孩子,她连看小桃一眼都觉得厌恶。

  赵匡胤在屋外正和士兵说着什么,看杜老夫人出来,迎了上去:“娘。”

  杜老妇人摆了摆手:“我头疼得厉害。”

  赵匡胤上前扶上杜老夫人:“娘,我就先回去了。这么一折腾,我也睡不着。明天上午还得出发去后蜀,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您多保重身子,别为了卑贱之人伤了身体。”

  “这么早就走?”杜老夫人有些惊讶,现在还不到寅时,半轮月亮还悬在天上,“等天亮了再走吧。”

  “不了。”赵匡胤摇头,“睡不了一个时辰就得起。还不如早些回去点了兵就出发。娘再进去睡会吧,休养几天就回去。别在这寺庙里待着了,偏僻幽闭,不安全。我若是不在,更不放心你们在这里。下次那奸夫再来,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杜老夫人听着就头疼欲裂,拍了拍赵匡胤道:“好了,我有分寸。你路上小心。”又整了整赵匡胤的衣襟,“多带些药材,到了蜀地不适应气候就赶紧回来。”

  赵匡胤的眼睛有些发潮,冲杜老夫人抱了个拳,转身大步离开。士兵们也都跟着连夜出了宁远寺下了山。

  杜老夫人直看得赵匡胤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这才转回到北面的房间,头疼得再难入眠,只好让兰姑又拿了两颗凝神丹服了,在药力的作用下才缓缓进入了睡眠。

  屋里的人都走了,只有一两个下人在门外围炉生火准备熬药,小桃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此刻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听着屋外的动静,昏昏沉沉地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到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怎么弄?”“你先压着她的胳膊……”小桃拼力睁了睁眼,却睁不开,一定在做梦了。小桃想翻个身,却动弹不了,情急之下猛地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下人打扮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模样却很陌生,小桃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其中一个正坐在床边,用力压着她的两只胳膊,而另一个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正要灌到她的嘴里。

  小桃想挣扎却挣扎不动,拿着碗的人看小桃睁开眼,赶忙用另只手把小桃的嘴捂上了,看着另一个妇人有些惊慌:“你好好压着,我这就灌进去了。”

  那个妇人定神道:“赶紧的吧,磨蹭什么!”先前的妇人拿着碗往小桃嘴里灌了下去。

  小桃用力扑腾着,嘴巴来回扭着:“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那妇人发了急一般一手捏着小桃的嘴,一手把碗使劲冲着她的嘴里灌去,浓浓的药味,呛得小桃就是一阵咳嗽:“什么药?你们要灌我喝什么?”

  压着她的妇人低声喝道:“扑腾什么,喝不死你,别在这白费力气了。一个淫妇,还有什么脸折腾。”另一个妇人又拿着药碗猛力灌着小桃。

  小桃用力一挣,拼尽力气的小桃还是有几分蛮力,加上拿药碗的妇人一直紧张,抵不过小桃的挣扎,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黑乎乎的药汤洒了一地。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门忽然开了,赵匡胤和侍从走了进来,侍从随后把房门关上。赵匡胤看着地上摔碎的药碗,眉头一皱,低声吼道:“蠢材,这么点事也做不好。”

  小桃看着破门而入的赵匡胤,心里一哆嗦,全身都拼力想缩回去,低声喃喃道:“你怎么进来了,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赶紧从小桃的床边小跑了过来,从桌上拿起另只碗,低声道:“还有一碗。”说完哆嗦着就要拿起药碗,赵匡胤看不过,一把把那妇人推开,亲手端起了药碗:“我来。”

  说完两个大步迈到了小桃的床边,一手捏住小桃的脸,赵匡胤的力气极大,伸手下去,小桃的嘴已经张开,另一手端着药碗一股脑地灌了进去。小桃拼死了力气挣扎,但是无奈她和赵匡胤的力量太悬殊,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赵匡胤依然像座铁塔似的纹丝不动。

  小桃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赵匡胤,从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哀求,赵匡胤却压根不看小桃的眼睛,只是猛地往里灌着药。小桃的眼泪,一颗一颗,无力地滚落了下来。赵匡胤的药很快灌完了,小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压着小桃的妇人从床上拿起一根带子缠在了小桃的嘴上,然后继续压着小桃。

  小桃想挣扎,动弹不了,想让自己吐出来,嘴被缠着,吐不出来。很快,肚子里的绞痛排山倒海地袭了过来,小桃的眼睛再次瞪大了,这次满是撕裂的痛苦,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全身豆大的汗珠很快打湿了衣衫,小桃拼死猛地一挣,竟把压在她身上的妇人推了开来。

  “为什么?”小桃瞪着赵匡胤,使劲挣出一口气问道。

  “唐人至贱,至淫!”赵匡胤恨恨说了一声,没有再看小桃,大步向屋外走去,心里一阵轻松,这个不明来历的孽种,可算除了。屋里的两个妇人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小桃捂着肚子叫了出来。绞痛来得像火苗一样乱窜,而身下的洪流像崩塌了似的倾泻下来,小桃看着床上的褥子很快成了一片血红,小桃滚到了地上,挣扎着爬到门口,用力推开门撕扯着喊道:“来人,救命啊……”

  清晨的寺庙,本该是宁静的。早在盛唐时期,便有“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万籁此俱寂,但馀钟磬音。”的诗句,但宁远寺在这个清晨,却并不像它的名字那么安宁深远,天空刚刚泛白,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长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兰姑,急忙披上外袍冲出了厢房,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惊胆战,一身素白中衣的小桃,披散着头发,从东厢房里爬了出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看到兰姑,只微微抬了抬手,就倒在了地上。

  兰姑看得心都疼得裂了开来,在这府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兰姑忙跑到小桃身边摇晃着:“桃姑娘,你怎么了?说话呀……”看小桃晕了过去,兰姑又赶紧去拍杜老夫人的门:“老夫人,快开门,出事了。”

  杜老夫人晕晕沉沉地起来,披着衣服刚站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靠着门跌在了那里,半晌才颤抖着声音:“快去,再把郎中叫来。”

  不到半个时辰,昨晚的郎中再次到了宁远寺,赶紧用银针刺到穴位里,止住了血。给小桃仔细把了把脉,微微叹了口气道:“孩子没了。大人……也难说吉凶。”

  “怎么会这样?”杜老夫人皱眉道,“你昨晚不是说静养就没事了吗?”

  郎中的目光有些躲闪,低声说道:“事出有变,很多事情也是难以预料的。兴许……兴许我昨晚误诊了吧……”

  杜老夫人跌在了椅子上,误诊——不由看着郎中拼尽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孩子确实没了?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保得住?昨晚也出了血,你不是就化解了吗?只要能保住孩子,我有重赏。”

  郎中的面色有些泛白,半晌才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提笔匆匆写了个方子道,“就按这个抓药补补身子吧。兴许大人还有得救。”说完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也没再等杜老夫人发话,已经背起行囊匆匆出了宁远寺。

  杜老夫人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小桃,心里泛起了无数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明明没事了,怎么又突然成了这样?兰姑看杜老夫人凝神不语,不由问道:“老夫人,该去抓药了吧?”

  杜老夫人猛地回过神来,多年的历练让这个老妇人也并不像一般的无知之辈好糊弄,杜老夫人转身对兰姑道:“且慢。先不要抓药,你赶快派人回开封,把安和堂的老郎中请来,就是常来府里诊治那个。”

  兰姑赶忙应是,小步跑出去吩咐下人赶快去开封。杜老夫人吩咐下人把小桃屋里的所有窗户都关起来封上,又命人在屋里再生了一个炭火盆子保着暖和。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下人带着安和堂的老郎中赶回了寺庙里。老郎中和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顾不得多客套,赶忙给小桃把脉看了情况,小桃的脉象已经极度不稳,跳脱得厉害,老郎中皱着眉头切了很久,始终没有吭声。

  杜老夫人问道:“怎么样?孩子还有救吗?”

  老郎中摇摇头,看着杜老夫人叹气道:“能把这位夫人的命保住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孩子。孩子是断然没了的。夫人的脉象很奇怪,除了虚浮,好像有什么药力在作用冲撞气血似的,不停跳突,照这么下去,很快就精血尽亡了。”说完拿出银针定了小桃几个穴位,又从行囊里拿出一盒药粉,撒到了炭火盆里,“这种药燃着后,挥发出的味道也可以凝神静气。”

  这时杜老夫人拿着之前山下那位郎中的药方递给了老郎中:“您看这个方子可行吗?”

  老郎中看了一眼,面色就是一变,定了定说道:“同行成冤,我不好评价他的方子,但对夫人的情形,是绝没有益处的。还是弃了这方子吧,我再开一个。”说完坐下重新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杜老夫人,“照着这个抓几服药,按时服了,赶紧调理夫人的身体要紧。孩子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要再让大人受罪了。”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微笑着命人打赏送走了老郎中。屋里空空的,杜老夫人手里捏着两个药方,无力地靠在了床榻上,头痛得厉害。

  小桃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是桃花烂漫的云湾村,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穿着红红的肚兜,摇摇晃晃摆着小手向她跑来,大大的眼睛像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小桃伸手想去抱那孩子,却怎么也抱不上。每次她要碰到那孩子的时候,就出现一团重重的雾,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穿过雾去找孩子,可是却偏偏看不见,急出了一身汗。

  小桃四处扒拉着,孩子不见了,半隐半现在雾里头的,是一张张她不想看见的脸,符雪婵的,杜老夫人的,还有赵匡胤的,小桃吓得跌在了一旁,下意识地就想往出爬,但赵匡胤的脸一直在她眼前,像追魂的无常,任她怎么跑,怎么逃,都在脸旁,小桃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用力想把赵匡胤挥走,却也无能为力,一急之下,挣扎着醒了过来。

  屋里有些凉,小桃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天黑了,她睡了整整一天吗?全身酸疼得像被重重打了一顿,屋里没有人,只有一盏烧了半截的蜡烛,在摇曳着火苗,凄清得望不到头。小桃心里一酸,嘶哑着喊出了声:“有人吗?来人啊……”没有人答应,只有空落落的屋子,似乎还能听到回音。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的脚步在屋前经过,小桃忙又喊了两声,门外的步子顿住了,很快门打开了,映入小桃眼睛的,是一脸欣喜的兰姑:“桃姑娘,你可算醒了。我睡前还是不放心来看看,可巧你真的醒了。”说着快步走到小桃的身边,把她扶起来,“姑娘等等我。”

  过了片刻,兰姑很快地端了些粥饭过来,并一壶茶水。小桃迫不及待地把水喝下,露出丝苦涩的笑:“多谢,渴得要紧。”

  兰姑递过来一碗粥:“吃些吧,伤了元气,先吃些软和的。”

  小桃接过粥很快地吃起来,她也的确饿了,一边吃一边问道:“我睡了一整天,真饿了。”

  兰姑一愣,随即叹口气道:“姑娘,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后面的却不好说出来。小桃昏了三天,她们都怕她醒不过来。

  兰姑本想照着郎中的方子去抓药,请示杜老夫人,老夫人却只有凉凉的一句话:“孩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治的。看她的造化吧。”兰姑不敢违逆老夫人的意思,但她怎么都想不通,杜老夫人并不缺抓药的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整天吃斋念佛的老夫人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小桃躺在那儿无动于衷呢?

  如今可算天可怜见,小桃自己醒了。兰姑都有些激动得眼睛泛潮:“姑娘先吃着,我去禀告老夫人。”说着擦了擦眼睛走了出去。

  小桃吃了一会粥,有些虚浮无力,三天,她竟然昏了三天。如果这么睡过去再不醒来就好了。可她还是醒了,那些像噩梦一样的事又开始缠绕着她。小桃没有了吃粥的心思,把剩下的半碗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靠着床头喘息着。

  杜老夫人正在念着佛,她希望佛祖能保佑匡胤,也能保佑匡义。匡胤别在战场受伤,匡义别再被这些混杂的肮脏事缠身。却刚放下佛珠,兰姑就急匆匆地进来禀告说小桃醒了。的确够命大。杜老夫人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出神了好久,才对兰姑说道:“扶我过去看看。”兰姑急忙应是。

  兰姑扶着杜老夫人到了小桃的房里,看着小桃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杜老夫人心里又是一堵,她真的不想看见这个唐人,但没有办法,她还有些话,必须要问清楚。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 守口如瓶求生路,疑窦丛生两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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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桃娘传 终章 (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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