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刑部大门口。
“李大人,早啊。”
“早。”李幕笑着拱手与那人问候,然后迈步登上台阶进入刑部,先同上司那问了安,接着就走入了专案组的专用房间里,看见手下吏员已经到了,随口问道:“吴捕头那边怎样了?可曾回复?”
那名吏员恭敬回禀:“前半夜的时候有捕快回报说是那贼子并不在家,但房屋有居住的痕迹,所以他们留了人马在那边监视。这会儿没有消息,应该是还没有收获吧。”
李幕脸色一沉,一甩官袍的袖子:“哼,真是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吗?”
“大人息怒,想是因为……”
那吏员正要说话,却听到刑部衙门外面一阵鸣锣还跟着喧嚣的声音。本就心情不好的李幕脸色顿时更是难看,一指这名手下:“去,赶快叫他们停下。这是刑部,怎能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是!”吏员点点头,忙带了几个小吏去了。但片刻之后,那声音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了起来。
就在李幕烦躁的要亲自出去的时候,却见几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为首的吏员大喊着:“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实在有失体统!”
李幕的大声呵斥却并不管用,那人当先拜下,磕磕巴巴的说道:“大人,那、那……那布商连环案的犯人被捉到了!”
“捉到了?”李幕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吴岩干得好,本官定要亲自相迎不可。”
吏员却摇头沮丧的打破了李幕的美梦:“不是的,是锦衣卫!是那个姓沈的锦衣卫百户捉住的犯人。并且找了吴捕头他们拉着犯人游街示众,一路围观聚拢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一起陪着游街的队伍来到刑部门口,都说、都说……”
李幕脸色煞白恶狠狠的盯着他:“都说什么?”
那人忙磕头下去不敢看李幕的脸:“都说刑部养了一批闲人,还是多亏了锦衣卫的锦衣神探出手才了结了这起凶案……”
“噗!”李幕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老血来:“混蛋!这沈淮!还是上了他的恶当了!”
这会儿李幕全明白了,沈淮哪里是白白给了他情报这么简单,分明是早就有了计划,然后故意用情报分散他的注意力,等他的注意力从锦衣卫身上离开便立刻撒网抓贼,可笑他们上上下下动员了十数个吏员去查东西,起早贪黑白忙了一场,却是做了白工。李幕敢肯定,对方给的情报一定是正确的,不会给他们抓住证据和话柄,但只给了情报却不告诉他们计划,分明早早就存了让他李幕被笑话的心思。
李幕忽然想起了说书人说起的三国演义来,里面他最喜欢的美周郎周瑜周公谨不正是如此吗?赔了夫人又折兵,忙活一场却被诸葛亮戏耍了一番。想到这,他顿觉胸口发闷,一时间好像又要吐血了,他虚弱的跌坐在地上,脑子里满是沈淮那张无耻的笑脸。
“这个卑鄙小人!”李幕身体一颤,栽倒在地,一下背过气去,几个小吏慌忙给他抚胸掐人中,还有人去端水的去请大夫的,整个专案组内随即慌成了一团。
“何事惊慌?”
眼见进出的人来来往往慌乱的好似没头苍蝇,忽然一声低喝传来。那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让慌作一团的一众小吏身体一震,都停了下来,一起望着说话的人拜倒在地:“拜见卢大人!”
刑部尚书卢敬宇,德高望重的当朝老臣,刑部一众官员的顶头上司。一头鹤发白须的他肤色却如古树皮一般满是沧桑。年少时科举以探花的身份高中,而后辗转数地为官,年过三十之后入刑部为刑部主事,也就是李幕现在的官职。在位上以刚直不阿闻名,曾经因为犯人为贵戚而顶撞了先帝被贬,后又重新招入金陵官职不降反升,五十三岁时执掌刑部,直至今年已有十载。
在士林上面,卢敬宇也是颇有口碑的,由于其探花的身份和刚直不阿的性情,曾经数次担任科举的主考官,门生故吏无数,也喜欢抬举怀才不遇的年轻人,很受民间敬仰。
可以说,他既有着德高望重,也有着官场民间双重的口碑,十数年扎根刑部更是让整个刑部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众官吏既敬也畏。眼见他发话,所有人立刻不敢再慌乱,当先一人将经过一说,卢尚书鹤眉微皱看了看昏倒的李幕,摇了摇头:“也是个气量狭窄的东西。原本以为可堪大用,看来还是要放到地方上锻炼几年再说吧。”
说着,他整了整官帽和衣袍,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不管是金陵府的捕快还是锦衣卫的番子,能破案抓贼便是大善大功。这锦衣神探本官也是慕名已久,且迎上一迎吧。”说着竟然当先向大门口走去。
他这个刑部主事的尚书都迎了上去,其他官员敢不迎接,一时间刑部内外闻声而定,数个四五品的官员簇拥着卢尚书,身后跟着刑部的其余人等,一起出了大门。
原本想赚赚面子顺道恶心恶心李幕,沈淮正得意的露脸的时候,却闻刑部大门那一阵脚步声,看过去才知是一众官员都迎了过来,他立刻被吓了一跳。这卢敬宇的名字他是听过的,真人却没见过,但刑部里面的老者就此一人,还穿了显眼的官服,哪会不认得。而这位德高望重,可是连杨峥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候的主儿,见他来迎沈淮当即就有些慌了手脚。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与其藏着掖着刑部的破案不利,不如坦然迎接,卢敬宇的举动不单单让刑部办案不力的事情被轻易抹去,甚至还留下了重视百姓重视人才不拘一格的美名,轻易间便将沈淮的小算盘云淡风轻的化解掉了。
“参见大人!”
“拜见老尚书!”
“拜见卢青天!”
并不整齐的声音没规律的响起,一时间除了囚车内的宋金城,竟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满脸都是敬仰之色。
卢敬宇缓缓迈步走到场中环视众人,然后再次一正衣冠,竟然慢慢的躬身回拜:“各位大礼乃是礼敬朝廷,礼敬这太平天下。本官实不敢受。请起来吧,都请起来说话。”
众人这才重新站了起来,场面却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卢敬宇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气氛,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沈淮,脸上重新露出和善的笑容,若不是那一身官服简直像极了邻家里和蔼的老者:“这位便是锦衣神探沈淮吧。”
“小的正是沈淮,在老大人面前不敢自称什么锦衣神探。”
沈淮说着忙想要再次行礼,却被早就有准备的卢敬宇拦住搀起:“不要这么的拘泥于礼数。你为我金陵百姓除掉一恶,也为我刑部弥补了罪过,应是本官谢你才是。至于这神探之名嘛,乃是百姓所赐,若是你能一直抓贼破案,一直叫下去反而是百姓对你的认可和褒奖呢。”
说着看了看周遭的百姓:“这里毕竟是街口,如此占着道路,有违朝廷法度,百姓乡亲请先散去吧。稍后本官会与锦衣卫一起提审这凶徒,结果也会昭告天下,请诸位放心。”
百姓闻言也对着卢敬宇拱手躬身,不少人都说着:“大人所言我们信得过。”然后便缓缓散去。
眼见卢敬宇一语便让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散去,沈淮立时敬佩不已。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卢敬宇微微一笑:“为官若是自身端正而自省,百姓便能归心而景从。此言乃是我师当初告诉我的,如今希望你我共勉之吧。”说着便亲热的拉起沈淮的手带领众官员一起回了刑部。
先安排了人手交接了犯人,卢敬宇找人奉茶,不分官职一一让沈淮等人坐下,连吴岩都安排了座次,接着便笑眯眯的看向女扮男装的沐兰瑛:“小沐郡主啊,真是岁月如梭,只觉得未见的时日不长,眨眼间你却已经出落成个大姑娘了。”
“卢爷爷。”沐兰瑛俏脸一红,罕见的露出忸怩之意。这卢敬宇本就是老臣,可以说是看着沐王爷长大的,对沐兰瑛来说已经是爷爷一辈的人了。旧日里虽然卢敬宇与沐王府来往不多,但其为人却是沐王爷颇为敬重的,耳濡目染之下沐兰瑛自是不敢在卢敬宇面前发郡主脾气。
“嗯。”卢敬宇笑着点点头,却忽而表情严肃起来:“虽然抓捕犯人是件好事,但女儿家家的,若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小心找不到婆家!”
沐兰瑛闻言脸色一囧,正不知怎样作答。一边沈淮也皱着眉想要帮忙说两句的时候。卢敬宇却忽然莞尔一笑,笑眯眯的看着沈淮:“不过若是你未来的相公愿意你如此,我也就不管了。反正他这个锦衣神探已经破了这么多案子,想必未来有你这个郡主的身份在行事也只会更方便,于国于民也是个好事情。”
此言一出,沈淮当即忍不住眼圈一红,越发的看这老头顺眼起来。要知道,从他莫名其妙的升官以来,吹捧他的有之,巴结他的有之,却根本没人真正的承认他与沐兰瑛的婚事,本来厚脸皮的他还没觉得什么,自己的妞大不了用力追到手就是了。可卢敬宇的一番认可,却立刻让他心中隐藏的那一丝的委屈得到了宣泄,一时之间简直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而一旁的沐兰瑛却急了,她正要开口反驳,眼睛却瞥到了沈淮的表情,也不知怎的,好似鬼迷心窍似的她的心就是一软,脑海里想到了先前他舍生忘死救自己的样子,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心中却犹自忿忿的想着:“这个死登徒子,等出去了再和他说清楚好了,谁要嫁给他这个猥琐的家伙啊,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