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老大一轮挂在天空,有些微寒的天气里没有任何的鸟鸣蝉叫,显得颇为的安静。沈家的周遭都是一些破落人家,此时为了节省蜡烛早早就熄了灯让这一片陷入了一片夜晚的宁静之中,只有远处秦淮河畔却还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样子。
沈淮咂巴了几下嘴,将怀中的被子紧了紧,皱着眉翻了个身,嘴巴却在梦呓的喃喃念叨:“沐兰瑛,沐兰瑛,少看不起人,小爷一定要娶了你,然后让你整天待在家里生娃,生娃,对,生娃,好多好多的娃。”
而在他睡的房间不远处,院子角落窄小的柴房里,沈旦躺在柴禾上铺满稻草的草堆上,却并没有任何的睡意,透过柴房敞开的窗户他看向远处高高悬挂的明月,耳畔似乎能准确的听到沈淮那微乎其微的梦呓一般。不仅如此,远处人耳难以企及的秦淮河边画舫、青楼、酒肆之中的喧嚣似乎也不合常理的钻入了他的耳朵里,无数人物无数身份语言一点点都化为知识储备被他牢牢的记了下来。但他却还是怔怔的看向那轮明月,清澈的目光里忽而掠过一丝的疑虑:
“天空?明月?为何看着天空总会觉得有些亲切的感觉呢?明天一定要问问淮哥才好。”如此想着,他终于侧过身子闭上双眼睡起了觉来。
一大清早,天光方亮,隔壁邻居家的大公鸡便迫不及待的报晓长鸣起来。鸡鸣声声入耳,吵得沈淮皱起了眉头,翻身又紧了紧被子破口大骂:“烦死了烦死了,别让小爷找到机会,不然非炖了你不可。”
只是睡意已经渐去,感官也慢慢开始灵敏了起来,睡意渐消的沈淮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响动,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乖孙儿,真是个勤勉的好孩子啊。这样不会累着吧?如果觉得累就歇歇,奶奶去给你烧饭啊。”
“奶奶不用麻烦啦,等淮哥起来我们再一起吃吧。”
沈旦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顿让沈淮又恨了他几分:“那是我奶奶,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奶奶也真是的,天天见我都会经常忘记,就昨天认错了这个小子一次,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你孙子。”
想的气愤难平,沈淮索性一翻身站了起来,胡乱的把被子丢在一边,匆匆裹着自己的衣服推开房门,乍寒的空气让他立马打了个哆嗦:“嘶~真凉……”
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尽,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马上住了口,眼前的小院里,沈旦正上身一丝不苟挥舞着手中砍柴的斧子,那以往沈淮一根要砍上十几下才能劈开的柴禾此时在他的斧头下就好似纸糊的一般被他轻松就劈砍成了两半。正月微凉的空气里,沈旦那一身均匀的腱子肉搭配上白皙的一点都不像是练武粗汉的肌肤给人一种力与美极具和谐的魅力感觉,让沈淮身为男人都不得不心悦诚服的暗暗赞上一声。
“淮哥,起来了?”沈旦咔的一声又劈开一块木柴,眼见沈淮走出房子迎着他笑了笑。
沈淮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沈旦这家伙笑,因为那种笑容实在太纯粹了,一看就是……好人的笑容。要知道他在这金陵城从小混迹到如今这个年纪,遇到的人那是自是极多的,他见过那些害怕自己的人露出的谄媚笑容,见过狐朋狗友露出的猥琐笑容,也见过杨峥那些对他来讲的大人物露出的居高临下的笑容,见过街坊熟人礼节一般的打招呼似的笑容,敷衍的、虚假的、奸诈的、厌恶的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沈旦这么纯粹的笑容他却只在小孩子身上见到过,怕就是那种私塾里面酸气十足的先生提到过的赤子笑容。
“嗯,你啊既然住下了,帮忙劈柴挑水也挺好的。”沈淮不咸不淡的对他点点头,然后活动活动肩膀:“要知道,你兄长我平时也是很辛苦的,还要照顾这个家,以后多分担一些,我也能多休息休息。”
恬不知耻的说着,他晃着肩膀来到沈旦身旁,眼见他一斧子劈开柴禾,皱了皱眉:“今天的柴不是很好吧?要都是朽木的话烧起来可是不行,回头记得跟为兄去找卖柴的那厮退银子。”
说着,他伸手接过了沈旦手中的斧子比划了两下,打死他也不信沈旦能把他需要砍十来下才能劈开的柴一下就斩开,这绝对是不科学的,哪怕他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可自诩也是个锦衣卫小旗不是?所以答案就很清楚了,那就是这些柴都是坏的,是卖柴的用一些朽木或者质地比较轻的木头以次充好趁奶奶神志不清的时候赚了她的便宜。
“哼,我沈淮才是这沈家的一家之主,且不能让你把风头都出尽了。”沈淮心下笃定,手中的斧头帅气的挽了个花招,接着抡起了胳膊对准柴禾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闷响,柴禾正中被一斧子劈开……了两寸,然后就结结实实的卡在了柴禾里不动分毫,坚硬的木质反震之下让沈淮只觉得整个手臂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紫,勉强将手背到身后,嘴角抽搐成一个笑容:“嗯,柴不错,咳,那个,柴不错。弟弟,你加油,多劈点,多劈点,为兄我去……去方便一下。”说着脚下加快了速度一溜烟转进了茅房。
“嘶~疼,疼死小爷了。”抖个不停的手上一阵的疼,沈淮甩着手倒抽一口凉气,嘴巴鼻子里却钻入了茅房那熏天的气味,让他几欲呕吐,又想起了昨天那终极的松花蛋梦魇。他又是干呕几下慌忙推开门灰溜溜的溜了出来却又不想这么快的回到沈旦那边丢了脸面,只能倚靠在茅房的门扉上耳朵里听着沈旦砍柴的声音,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呸,遇到这货后就没有点好事。”
食不知味的吃过一餐,身上重新穿戴好洗过的锦衣卫小旗的制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沈淮那被沈旦压抑下去的心情立刻重新振作了几分:“长得好力气大又如何?小爷可是从七品的小旗,比你个白身强多了。”
想到这,他正了正衣冠,单手握住佩刀的刀柄模仿着指挥使杨峥的样子先摆了个威风的poss,然后斜睨了眼一旁的沈旦,却有些失望的发现他这个便宜兄弟并没有露出嫉妒的神情,有些吃瘪的咳嗽一声,沈淮索性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看你兄长我这一身如何?帅不帅?”
“帅,淮哥这一身很帅啊。”沈旦忙点点头,真诚的回应。
沈淮见他如此,莫名只觉心下一暖,看着沈旦却忽然发现他身上那一身衣服全都是奶奶找来自己的旧衣,那些衣服自己穿还显有些小,如今穿在比他身量还高的沈旦身上顿觉有几分寒酸之意,索性一摆手:“既是我沈淮的弟弟,穿这样出去就是丢我沈家的人,且跟为兄我一起出去,给你采买身行头再说。”
“行头?新衣服?好啊好啊。”
沈旦于是开心起来,如同孩子一样的笑容惹得沈淮一阵失笑:“切,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对了,你今天讲话比昨天更流利了,说话口音还很标准,是记忆开始恢复了?我告诉你啊,记忆恢复了就赶快滚蛋,别想在小爷家白吃白喝,还骗了个奶奶。小爷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笑?还笑?别,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就……算,算了,先待着吧。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别乱跑闯祸知道吗?”
一个碎嘴子一个傻笑,两人间的沟通却莫名的没什么阻碍,就这么边走边行的走了一路。
所谓人靠衣装这话委实不假,在沈淮看来沈旦这小子真是个让人嫉妒的衣服架子,平常的便宜衣衫就这么给他套上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害的他接连因为衣服穿上太好看硬生生逼着沈旦换了几身才无奈的放弃让他穿丑不抢风头的奢望。
劲装的英武之气,儒衫的帅气之姿,短衣凸显好身材,连砍柴的破麻衣都能给他穿出一身不羁的感觉你敢信?于是最后无奈之下,他也只得交了钱,就给他找了一身烂大街的青布长衣,饶是如此还是很帅,直把掏钱的沈淮恨的牙痒。
刚离开成衣铺,迎面却晃来了几个人熟悉的身影,沈淮定睛瞅见顿时一喜,对那边挥了挥手,片刻之后,几个服饰不一脸上却都带着不正经的笑意的闲散汉子与两人打了照面,一起对沈淮行礼:“见过沈爷。”
其间一人抬起头看向沈淮的笑脸,却半是揶揄的打趣:“不不不,是咱们兄弟失言了。现在应该叫见义勇为智擒凶徒的锦衣卫小旗沈大人才是啊。”
沈淮闻言皱了皱眉,指着他张口就骂:“你这厮是寒碜兄弟不是?你才见义勇为!你才智擒凶徒!我告诉你李浪,若是在胡说八道,污了,呸,正了小爷的名声,你以后吃不了给老子兜着走知道吗?”
“啊?”名唤李浪的闲汉抱着双臂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嬉皮笑脸的一干狐朋狗友:“现在沈爷的名声可是都传出来了。那跳涧虎可是个狠戾的角色,江湖上也有几分的名气,他剪径杀人是无恶不作,本被判了刺面发配,路上却徒手杀了四名官差潜逃,一路下来死在他手上的捕快百姓加在一起足有十几个了,没想到潜入这金陵城却一头栽在你沈爷的手里,如此行径你还有何话说?”
沈旦跟在沈淮的沈淮这会儿只顾着眨眼好奇的打量了,凭借他的见识这会儿还想不明白,为啥明明说的都是好话做的都是好事,自家淮哥却好像很怕惹上身一样哩?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