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上星星趴在苏凛凛的怀里，嗅着女孩身上的芬香，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小脸蛋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像个天使的模样。
听照顾的社工说小朋友敏感的很，一周都没睡个好觉。才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却经历了这种事，莫不让人心疼。
苏凛凛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生怕吵醒熟睡的孩子。
直到分配会结束，苏凛凛还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先回去吧，我等星星醒了再走。”苏凛凛对着前来关心的同事们做口型。
人都接连回去，苏凛凛一个人坐在原地抱着孩子，思忖着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抱一天吧。
诺大的会议室瞬间变得空荡荡，凛凛仔细听着星星均匀的呼吸，突然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纪主任，您怎么回来了？”开完会就离开的纪沐阳回办公室放下材料，再度折返回来。
纪沐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仍旧是那张欠我两百万的冰霜脸，解开精致的袖扣往上挽了挽衬衣袖口，熟练的翻过手腕将那块价值不菲的黑色腕表摘下，就在苏凛凛诧异间男人轻声说，“拿着表。”
然后俯身将苏凛凛怀中的星星轻轻抱了起来，怀中瞬间轻巧的苏凛凛蓦然抬头，却只来得及见到纪沐阳脸上一闪而过的柔和。
“公子风流嫌锦绣，新裁白纻作春衣”，两句诗词蓦然间冲进苏凛凛的脑海中。纪沐阳一袭白色衣袍面色温润的样子与年幼时自己勾勒的翩跹公子重叠，心脏如脱缰的野马充满力道的狂跳起来。
一向脸皮厚的苏凛凛在这时却连纪沐阳的脸都不敢多瞧一眼，恍惚间她似乎明白爱与喜欢的界限。
“走了。”纪沐阳扭头对着发愣的小姑娘轻声说，“我先把他抱到我办公室，等星星醒了你把他送到宿舍。”
苏凛凛别扭地点了点头，羞怯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
这几天苏凛凛意外地很安静，自从星星来了之后，女孩倒是安分了不少，嘴里再也不动不动就提纪沐阳，连带着去他办公室的频率都降了下来。
齐优优私下里偷偷询问苏凛凛缘由，以为她真的放弃了纪主任。可只有苏凛凛自己知道，现在的她就像那一个自动加热器，靠近纪沐阳浑身就炽热的厉害，连带呼吸都不畅通。
当时的鲁莽追求，被拒绝也勇往直前的精神好像一夕之间用到了头儿，真的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反倒瞻前顾后起来，她害怕纪沐阳拒绝自己，打破自己最后的一丝期待。
才带着小不点做完沙盘游戏回到休息室，护士长就慌慌张张跑进来，“凛凛，你出来一下。”
休息室的几个实习生面面相觑，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苏凛凛见护士长脸色不太好看，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似乎没做什么错事，小心翼翼地问道，“护士长，怎么了？”
护士长脚步急促，“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你现在立刻跟我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苏凛凛骇住。
院长办公室在顶楼，电梯数字越往上跳苏凛凛心就越不安，“护士长，到底怎么了……”
护士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她很喜欢凛凛这个小姑娘，乖巧勤奋，长得也漂亮。
这次估计是遭了人嫉妒，被盯上了。
“你看诊的音频昨晚被一个大V曝光在微博上了，上面说你宣扬封建迷信，今天引发了很多网友的转发。具体情况我也没顾得上看，不过好像对医院和学校的影响都挺不好的，你们顾教授也来了。等等你进去好好解释一下原委，希望能争取宽大处理。”
苏凛凛脑袋“嗡”一下炸开，下意识翻兜却想到手机被自己放在休息室充电没拔下来，整个人瞬间处于断线的状态，护士长提醒才发现已经到了楼层。
木然地跟着护士长进了办公室，院长、顾教授和纪沐阳都在里头，苏凛凛见顾教授常年都笑口常开的小老头此时神色严峻，心咯噔了一下，明白这次情况肯定异常严重。
苏凛凛水嫩的小脸惨白着，整个人像个受潮的蘑菇皱在门口，糯糯的和在场几位位高权重的领导打了招呼。
她一个小实习生何德何能连院长都惊动了。
“凛凛，我们找你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核实一些情况。”院长率先开口，“网上的内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有人发了你和咨询者的一小段录音，举报你在咨询过程中给人批八字算卦，网上传播速度比较快，舆论影响比较恶劣。你可以先听一下内容是否属实，后续我们再商量处理办法。”
当微博被再度点开，手机听筒里清晰的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凛凛，你给姐姐看看我来的八字是不是真的合。你上次跟姐说我50岁以后不会离婚，感觉好像不太对，这个日子我跟他过不下去了。」
「原本你说我不会离婚想跟他熬一熬，可是我就觉得不对，万一那个和我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我这不陪他耗时间呢吗。你快看看，如果你说不合适我下午就去办手续离婚。」
这是上次林雅慧第二次哭着来找凛凛时两个人的对话。
苏凛凛气到手脚打颤，是谁，究竟是谁将自己的咨询录了音，还私自发到了微博上。
“你听这是不是你？”
苏凛凛声线已经极不平稳，愤怒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恶意录音甚至公开他人隐私，“里面的确是我和来访者林雅慧的对话，可我那天没有给她合八字。”
院长摇了摇头，“如果录音属实，我院确实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苏凛凛背脊挺直，越是被泼脏女孩越是倔强不肯低头，“院长，我第一次给林雅慧做心理咨询时确实用了一些不要恰当的方法，当时纪主任罚我停诊了一周。后来我改正了方法，再也没有卜卦问诊过。上次雅慧姐来找我，想请我帮她和她先生合八字，我拒绝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前半段的音频会出现在网络上，也不知道是谁恶意上传违背伦理的音频。我以为这个人已经侵犯了我院来访者的隐私，应该被找到。”
伶牙俐齿。
院长眉毛紧皱在一起，“第一次你用什么卜卦批八字这些旁门左道做心理咨询就已经足以被辞退了，再说现在谁能证明你第二次没有？我们目前掌握的网络证据就是有，人家咨询者和你自己在音频里都承认了有。你现在让我们怎么跟媒体公众解释？我们医院成了包庇封建迷信的场所，你让我怎么跟上级组织交代？”
顾教授也站起身捅了凛凛下，“你给我少说两句。”
然后摸了摸没有头发的头顶，“院长啊，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们凛凛公开道歉也算给公众一个交代。孩子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就别节外生枝了。”
苏凛凛像个战士站在正中间，她不认为自己错了。第一次是她的错，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然而这一次她明明没有做，为什么要无辜含冤，她不要道歉。
苏凛凛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没发表意见的纪沐阳，期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可男人自始至终并抬眸，连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自己。
是啊，她是有“案底”的人，要别人怎么相信。
“我不想道歉。”苏凛凛失落地扬了扬嘴角，大家都不相信她也没关系，不过是一个学位，她不要了。
“你说什么！”顾教授气到跳脚，“苏凛凛，你现在立刻给我闭嘴反思。”
她知道顾教授是为了自己好，可苏凛凛明白，即便是忍气吞声承认了，院方也不可能继续留她。在大利益面前，她这个小小实习生一定是最先被推到前面挡雷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苏凛凛对着顾教授鞠了一躬，又对着纪沐阳和校长深鞠一躬，“我做了错事我会认错，甚至让我出面当众道歉都可以。而那一次我没有胡乱询诊，我按照自己所学完成了工作。偷录音频、公布来访者隐私，这起事件的后果要比我严重的多，为什么就不能先去追查是谁散布了不实消息，不先去处理这件事呢。如果院方、学校执意要追究我第一次心理咨询时的失误和责任，我愿意承担，但我也殷切希望院方能给我第二次修正错误的机会。但就网络上这件事而言，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院长行医多年，也接手过众多实习生，可从未见过像苏凛凛这么倔强的孩子。有个性有骨气是好事，可社会职场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他叹了口气，这个孩子，他们留不得。
“纪主任，你怎么看？”这件事是在精神科发生的，纪沐阳的意见也着实重要。
纪沐阳伸了伸长腿，目光落在苏凛凛身上，“你先回去吧。”
“纪主任……”
纪沐阳一句话让苏凛凛险些哭了出来，这股情绪上来的莫名其妙，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听到男人的声音就委屈的快要疯掉。
“事情大概也了解了，我会和院长还有其他领导商量这个问题。后续你就不用管，回去继续工作吧。”
纪沐阳说完院长也没说反对意见，顾教授更是被苏凛凛气到想干脆不想管了，苏凛凛吸了吸鼻子，又鞠了一躬，“那我先回去了。”
跑出来到了电梯处，含在眼眶的水珠才滚下来。
苏凛凛用力抹了抹，她不哭，哭了那个故意抹黑她的人就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