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凛凛回来，那则微博已经传遍了整个科室。大家的舆论也大抵分成了两派，有的真心为凛凛鸣不平，有的则认为是她自作自受。
一夕之间，凛凛成了院里的名人，无论走到哪儿能听到小声议论她的声音。
网友抨击咒骂的评论她也私下里看了，更有一些激进分子直接转发让她去死。几个大V现身带节奏，不明真相的网友纷纷化身为正义使者，跟着舆论群起激愤，叫嚣着要人肉她，还要人肉所在的医院和学校。
苏凛凛关掉手机和网络，自嘲的笑了笑，果真这个世界比毒药更恐怖的，是人的语言。
纪沐阳曾在她对他恶语相对后教育她切莫口无遮拦，和她说言语是一把利剑。而这一次所有的网友均拿起了利剑，刺的她万箭穿心。原来有些道理纪沐阳早就和她讲过，她扪心自问，自己何其有幸遇上了纪沐阳。不论事情如何，她都要对他感激相待。
万事有因果，她不怨，不愤，不争。
却忍不住不平。
「我知道这件事是内部人所为，无论我最后是否留任，我都不会做出道歉，并且我会誓死为我及音频中被泄漏隐私的来访者讨回公道。违背伦理散布信息的人，我要你也为自己的无知和无德付出代价。」
傍晚，苏凛凛在微信发出最后一条朋友圈后便关了手机。这个世界就此清净，所有的伤害和痛苦仿若均不存在。
深呼吸了两次苏凛凛便酣然入睡，不管明天等待她的是何种结果，她都选择问心无愧的去面对。
在苏凛凛睡着后，微博所有的热搜和相关评论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悄然消失，而那些键盘侠的视线再一次被某明星出轨的新闻转移开去。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大家都怀疑在这个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院方裁决迟迟未定，她没有接到停诊的相关信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昂着头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至少不能让那个陷害她的人看出她的狼狈。
事情已经过了整整两天，苏凛凛已经做好了打包行李随时滚蛋的心理准备，可处罚措施仍旧未定也让苏凛凛的心卡在中间，七上八下的如何都不能安下心来。
走廊中苏凛凛碰到巡诊的纪沐阳，竟然发现自己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见男人走过来，苏凛凛忙不迭站在一边垂下头，身体靠墙等着他走过。
前段时间巴不得黏在纪沐阳身上的女生，如今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儿般。
苏凛凛这幅见外的样子让纪沐阳奇异的滋生出了某种异样感，这种强烈的不舒适促使他原本想离开的脚尖一顿，朝着苏凛凛那侧偏转方向。高级质感的牛筋皮鞋停在苏凛凛面前，苏凛凛见躲不过，只能偷偷吞咽了口口水，低低喊了声，“纪主任，早上好。”
“倘若不亲自过来找你，现在的你看见纪主任已经不会叫人了？”
果然一遇到纪沐阳，苏凛凛两天来所有的强装镇定都化为乌有。她开口想解释，可声音一出来竟然带着哽咽，“没有，我就是觉得……没脸见您。”
纪沐阳乐了，“之前是谁昂着脖子说自己没做错的。”
苏凛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觉得自己那次的处理有错，只是我都决心不给您惹麻烦的，可还是……”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纪主任，对我的处理还没出通知吗？我是不是要离开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纪沐阳没忍住，敲了敲小姑娘饱满的额头，“没下通知之前继续尽心尽责的工作，该交的实习记录和实习报告一篇都不能少，听到了吗？”
苏凛凛：“……”
酝酿的情绪都淹没在纪沐阳最后一句话中，纪主任真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催她交作业。
“知道了。”
这幅毫无生机的样子让纪沐阳一时手痒，又没忍住屈指往苏凛凛头上敲了一下，见雪白的额头出了一小块淡淡的红印才收手，“小脑袋别胡思乱想，不是你能解决的事儿就先放着。”
苏凛凛怕痛的捂住额头，以前怎么不知道纪沐阳还有喜欢弹别人脑门的恶趣味。
“好，谢谢纪主任。”
“工作吧。”
得到首肯后苏凛凛一溜烟跑走了，纪沐阳瞧着小姑娘兔子似的背影暗自叹息，没良心的小家伙。
***
日子慢悠悠地又过了一天，就在大家仿佛快要忘却这个插曲的时候，宁夏和几个女生红着眼眶冲进了休息室，进门就趴在桌子上哭。
齐优优和苏凛凛见状面面相觑，这是集体抽了什么疯。
休息室变成了毫无人气的停尸房，除了抽泣空无一声。
苏凛凛不好打扰气氛，随意拿起手机走出门刷了下被自己关闭的朋友圈，发现就在几秒钟前宁夏发了一条状态：
「有些人真是甩得一手好锅，明明自己做了错事被人举报还死不认账，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某人死不道歉的后果就是纪主任出头买单，现在纪主任被撤职，你开心了？得意了？呵呵，恭喜你“平冤昭雪”。手动再见！）」
下面已经有两三个人点赞，几乎全是方才在休息室里啜泣的同学。
苏凛凛刹那间耳鸣的厉害，把手机往兜里一戳撒腿就往纪沐阳办公室跑，两侧掀起了一阵疾风，速度快到迎面走来的护士长都没来得及看清人脸就消失了。
“纪沐阳！”顾不得礼仪，苏凛凛抬手就撞开办公室的门，“你是不是因为我被撤职了！”
纪沐阳正在整理要交接的综卷，闻言手一顿，不赞同的蹙眉，“在医院莽莽撞撞，万一有病人在走廊里被你撞到怎么办。”
他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教育她，苏凛凛往前走了两步，一眼就看见堆在他桌子上的档案夹，“你真的被撤职了？”
纪沐阳身体微微后靠，“与你无关，具体后续安排护士长会和你们宣布，你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与她无关、与她无关，见鬼了与她无关！
“我要去找院长说清楚。”
“去说什么？说你是被冤枉的？让我恢复职称？还是你要主动离开以谢罪？苏凛凛，你23岁不是3岁，麻烦你成熟一点。”纪沐阳捏了捏眉心，刀削的棱角在阳光下斜出淡淡的阴影。
苏凛凛被纪沐阳无所谓的语气呛得几欲落泪，“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撤职，然后心安理得的留在这里吗？”
“你不是说要找到那个幕后黑手？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我离开也一定能把她揪出来……”
“用什么揪，你的满腔热血？”纪沐阳声线低沉平稳，渐渐让苏凛凛冷静了下来，“精神科发生这种事我难辞其咎，里面确有我的责任。况且我不过是被暂停主任一职，虚名罢了，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影响。”
纪沐阳的撤职换得给苏凛凛第二次机会，纪沐阳觉得很值。苏凛凛还年轻，不应该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影响了她的未来。
苏凛凛嘴唇微微打颤，泪珠在眼眶里头打转，“有影响的，对我来说有很大影响的。”
“苏凛凛，为你争取一个留职查看的机会是希望你能沉下心来继续认真实习，而非像现在这样意气用事。是留下来选择对自己过去的两年有个交代，跟我一起找到泄露信息的人；还是选择负气离开，为自己的研究生涯留下遗憾，无论何种我都无权干涉。但是你要想清楚，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你必须为你做的决定担负起责任。”
苏凛凛长久的未响应让纪沐阳有些许失望，小姑娘看来还未明白这个道理。就在他以为自己还要再提点个二三之际，苏凛凛突然冲过来扑纪沐阳了个措手不及。
这已经是苏凛凛第三次汲到这让人滋生眷恋的皂香了，她大着胆子丝丝搂住纪沐阳坚硬的腰，双手绕着腰线扣住，头顺势埋进男人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怕被男人推开般迅速抽离出来，“纪主任，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说完，红着脸扭头跑出了办公室。
留下纪沐阳一人站在被拥抱过的原地，嗅着女孩身上淡淡的芬芳。
只有窗外的鸟儿看到了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纪主任，耳根如被火烧过般滚烫。
【题外话】
事后多年，每当纪沐阳想到首次心动的时刻，鼻尖总会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他想，他的心动一定混杂着阳光和花朵，因为那是，凛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