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纪沐阳之外不值班的医生几乎都参加了聚餐，饭店中的医生们褪去了洁白且神圣的白褂子，不免沾上了世俗气。
苏凛凛仍旧是一袭长裙坐在实习生中间，虽敛言不语，却自带遗世独立的扎眼气质，几个年轻的男医生笑着打趣，“没想到凛凛换上日常的衣服更漂亮了。”
宁夏听到从鼻子深处发出轻微冷哼，音量小到无人在意。
苏凛凛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是八面玲珑之人，不擅交际，不知如何应付。
开席前别人谈笑着，苏凛凛低头摆弄着手机，右手无意识的在那张空白头像上晃动。
在刚开始得知宁夏被拒时她内心还是有几分窃喜的，可一想到纪沐阳不来参加，聚餐就显得寡味了不少。
女孩们的饮料被医院的前辈们换成了啤酒，几轮酒敬下来，苏凛凛两颊开始泛红，两只小手不停在脸上扇着风。
“还好吗？”苏凛凛身侧的李澈倒了杯白开水，“喝酒的时候抿抿意思一下就好，多吃点东西垫垫胃。”
中国尚来奉行酒文化，只有位高之人才有拒绝的权利，初来乍到的实习生没有说不的资格。倒谈不上是逼迫，只是位置使然。
苏凛凛微醺，对李澈报以感激一笑，“没事的，谢谢组长。”
“凛凛，来这里！”坐在隔壁医生餐桌上的顾教授挥手，细高的音调表明这位小老头已经喝了不少，不然不会如此亢奋。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我的得意门生！”
苏凛凛：“……”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顾教授扬起老父亲般的微笑，拍着凛凛的后背说，“我们凛凛本科是哲学专业的，基础不如其他学生扎实，但刻苦得很，这段时间还得靠你们多照顾照顾。”
几位医生对着顾教授点头，客气地回语，“苏凛凛是个挺有灵性的小姑娘，多积累点实务经验慢慢也就上手了。”
“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敬敬前辈们一杯！”顾教授又拿了瓶啤酒，“女孩子稍微练练酒量，出了社会也没什么坏处。”
听听这是饱读诗书的老教授说出来的话吗！
苏凛凛硬着头皮再次举起酒杯，杯中酒一饮而尽。顾教授这才满意地放过她，继续又跟医生们转而聊起了专业知识。
回座的路上又被同班男生拦截，“凛凛，咱们同学两年，一顿饭都没一起吃过，今儿可算碰上了，走一个？”
于是已经有些眩晕的苏凛凛端着酒杯，只能跟叫不出来名字的同学走了一个。
其余男生一见，哪能错过与女神共饮的机会，纷纷前来刷存在感，不愧是搞心理的，劝起酒来一个个舌灿莲花，想出来的理由都让凛凛拒而不得，推杯换盏间也不知喝了多少，最后还是齐优优将人解救了出来。
“行了行了啊，平时聚会也没见你们这么热情！”齐优优护犊子似的把凛凛拽了出来。
苏凛凛穿过人群用力呼吸两口，大脑已经浑浊不堪，“不行优优，我得去趟卫生间。”
“自己ok么？我陪你。”
齐优优说话间她的导师刚好也在叫她，苏凛凛闻言也摆了摆手，“没问题，你先去吧。”
齐优优观察了两秒苏凛凛觉得还算正常，于是说道，“厕所就在门口右手边，你小心点。”
凉水拼命往脸上扑，那股子眩晕仍然没有退却反而越来越明显。
苏凛凛有些站不稳，把马桶当成了座椅，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低头重新拨弄了两下自己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机，按下了某人的语音电话。长久的等待音乐过后，电话通了。
“喂喂喂？讲话讲话。”苏凛凛坐在马桶盖上，大着舌头。
那端的人：“……”
“电话坏了吗？”苏凛凛自言自语，把手机拉远了一些，又敲了敲，重新贴在耳朵上，“hello摩西摩西阿尼哈塞哟。”
“喝酒了？”
终于有声音了。
“你为什么没来？”苏凛凛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喝了多少。”又是冷冰冰的问话。
“你为什么没来？”
“……”纪沐阳捻了捻眉心，跟这个小醉鬼也问不出什么，于是问道，“你现在身边有谁？把电话给她接。”
他记得同组里有个跟苏凛凛关系还不错的女生。
苏凛凛闻言眨着迷茫的眼睛四周环看了一圈，四周都是密闭的墙，“没有人。”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人……只有我了……”
说着说着苏凛凛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像被丢弃的猫儿，“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连翁师兄也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我也不要他们了，再也不要了！”
“所以，你为什么没来！”
又绕回了原点，苏凛凛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怒气，比起询问更像撒娇的质问。
真不知这小妞喝了多少。
纪沐阳那边暂时没有答话，音筒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还在饭店么？”十几秒后，纪沐阳低沉的声音才再传过来。
苏凛凛用力点头。
纪沐阳看不到，皱眉，“苏凛凛，说话。”
因为着急，声音不自觉提高。
“你凶我！”苏凛凛被升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纪沐阳，你凶我了！”
纪沐阳从书房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和小醉鬼一般见识，尽量用“温和的”语言说道，“我不是在凶你。”
苏凛凛仿佛没听到，还在奋力数落着，“纪沐阳，你这个……这个臭鸡蛋！你见死不救，你停我职，还说我会的都是旁门左道，还讽刺我，现在还凶我，我不想理你了！”
某臭鸡蛋：“……”
“凛凛，你在里面吗？”外头传来齐优优寻人的声音。
齐优优听到厕所隔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敲了敲门，“凛凛，是你吗？”
在里面的苏凛凛一听到齐优优的声音，一脚再次把未锁的门踹开，笑的天真烂漫，“嘿嘿，优优，我被你找到了！现在换你藏！”
“凛凛你在说什么？”齐优优右眼跳了跳，“你喝醉了吗？”
“我没醉呀。”苏凛凛瞪大了眼睛，试图证明自己的清醒。
完了，苏凛凛果然喝醉了。
齐优优对着衣着整齐地坐在马桶上的女人说道，“那你先起来，我们回宿舍了。”
齐优优一来苏凛凛完全忘记自己在和纪沐阳通话，大咧咧地站起身结果脚一软，“啪嗒”人就跌在了地上，头刚好撞到厕所门发出剧烈的声响。
“凛凛！”齐优优急切地呼喊。
然后，断线了。
几乎是立即的，齐优优的手机响了起来。
和齐优优一起寻人，在女厕门口等待的李澈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听到声响之后冲了进来。
齐优优看了眼手机来电，心一惊，害怕自己犯了什么错儿，赶忙对李澈说，“李澈，你搭把手，主任来电话我得接一下。”
“喂？纪主任。”
纪沐阳听到那边传来苏凛凛大声的嚷嚷，“我没事儿！我能自己站起来！当当当，你看我站起来了吧！哈哈哈……李澈你别扶我了，你刚刚戳到我痒痒肉了。”
“苏凛凛在你旁边？”
齐优优尴尬地看着面前这片狼籍，小声应道，“对……”
“收拾好苏凛凛的东西，十分钟后我在门口等你们。”
“好。”齐优优习惯性回答领导要求，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慌忙问道“纪主任，您刚刚……”说什么？
“嘟嘟嘟。”
好吧，电话挂的倒是快。
“我送你们回去吧。”李澈怕苏凛凛摔倒，虚扶着女孩的胳膊。
齐优优皱眉琢磨了几秒纪沐阳的意思，有些摸不准，不过苏凛凛这样也确实不能继续聚会，便说道，“我先过去拿下凛凛的包，顺便和顾教授打声招呼。”
“顾教授，凛凛有些醉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齐优优替苏凛凛跟她的导师请假。
顾教授这才想到关心弟子，“你们俩姑娘不安全，我找个男生送送你们。”
刚想指派，被齐优优拦下，“不用，李澈帮忙照顾着呢。”
顾教授想了想李澈是个好孩子，就点了点头，“你们到宿舍跟我说一声。”
“好咧，顾教授再见。”
对话刚巧被宁夏听到，宁夏眼睛转了转，“优优，我也要回寝室，和你们一起吧。”
齐优优想也不想的开口拒绝，却被顾教授拦了个先，“太好了，你们四个结伴回去我更放心。”
齐优优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头痛地揣测着纪主任刚刚的电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记得凛凛和纪沐阳的关系并不好，难道是想趁着凛凛醉酒趁机施展报复？
敲了敲自己的头，这都哪儿跟哪儿，想法太中二了。
率先走在前面的齐优优胡思乱想间还不忘瞪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宁夏，哪哪儿都少不了她！真烦人！
齐优优到门口看到乖乖坐在台阶上等着自己的苏凛凛欣慰的松了口气，还好苏凛凛没对着李澈作妖。
“我叫了辆滴滴，还有五分钟到。”见齐优优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宁夏，李澈把苏凛凛扶起，“咱们四个的话可能需要稍微挤一挤。”
“你叫了滴滴？”齐优优诧异，刚吐出的那口气又提上来，一阵头痛。
现在这些人主意怎么都这么大！都不知道跟组织商量一下！纪沐阳可是要求在门口等他的呀……
一辆黑色SUV准确停在四个人面前，他们还没挪位就见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位穿着灰色麻料居家裤，米色同材质上衣的男人从里头出来。
“纪主任？”
宁夏和李澈惊讶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