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刑警的审讯录像，纪沐阳蹙着眉再次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其实视频他昨晚在凛凛醉酒打电话前已经看过了，大体已经有了结论。
视频结束后，纪沐阳用钢笔点了点笔记本，“他没说谎，人不是他杀的。”
“怎么可能，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刘队面容一凛，人也变得谨慎起来。
昨天警方接到报案，报案人声称西城区某出租楼发生一起凶杀案，警方到达现场时被害人吴某已当场死亡，经调查发现死者吴某原为越南籍，其丈夫张某为G市人。事发时邻居曾听到房间内有争吵声，而在案发现场的刀上也发现了丈夫张某的指纹，几乎是铁证如山。
可如今纪沐阳却说张某没撒谎，确实他没有杀人。
“如果不是张某，还能是谁。”一时间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
纪沐阳沉默了两秒说道，“这起案子我怀疑没有那么简单，张某虽没有说话，但说话时明显遮遮掩掩，眼神闪躲，他即便是不是主犯，也极有可能有其他的案底。另外死者吴某为越南籍，审讯时张某在提到越南时左手手指无意识搓捻，瞳孔放大，这是典型心虚的表现。或许你们可以从死者吴某的家庭背景入手，没准会挖出新的信息。”
话说完，纪沐阳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右手放在心脏处微微皱眉。
正在记录的刘队手一顿，“沐阳，怎么了？”
“没事。”纪沐阳敛了敛神，“继续。”
下意识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小心触到微信消息提示的界面，苏凛凛发的照片赫然跃上，纪沐阳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真是胡来！
手掌“啪”的拍在桌子上，把认真记录的刘队吓了一跳，一众刑警都聚焦在了纪沐阳的身上。
“会议先暂停，我出去打个电话。”
纪沐阳离开后，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跟纪沐阳也算合作了多次，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默默为那端的人默哀。
而被挂断电话的齐优优也正担心着苏凛凛，再拨打过去凛凛那头的手机却处于了关机状态，一时间慌了神，想了一圈人最后还是打通了纪沐阳的电话。
“纪主任……”纪沐阳接的很快，齐优优已经急出了哭腔。
齐优优的声音让纪沐阳找回了冷静，方才拨打苏凛凛手机时对方关机的提醒让他顿时头脑发懵，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到身体四肢，身体竟僵硬到无法动弹，这是纪沐阳第一次知道紧张的滋味。
“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让警察帮忙找人。”简短的安抚了齐优优，纪沐阳挂断电话便冲进会议室。
“老刘，现在立马帮忙定位一部手机，我手底下的实习生出事儿了。”
***
“死丫头，毛儿都没长齐还想跟踪老子？”林富兴往苏凛凛头上泼了盆水，又往女孩身上踹了踹，“少tm装死。”
痛。
身体的全部零件像被碾碎重拼一般的痛。
苏凛凛醒来时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后脑处涨的厉害，刚刚男孩那一棍不轻，现下怕是已经肿起来了。
林富兴蹲在地上，肮脏的手揪住苏凛凛的下巴，“把老子差点送警局，不是装的挺能耐吗？”
苏凛凛大脑暂停了一会儿，面对此刻的情景迟钝地回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林富兴怕是早就发现自己，跟那个乞丐演了出戏就等自己上套了。飞速看了眼自己所在的环境，几平左右的狭小房间被生活杂物堆得满满当当，四周放了几张简陋的行军床，空气中漂浮着发霉的潮味，没有窗户，青天白日也只能靠一盏低瓦数的灯掌亮。
这不但是这群乞丐住宿的地方，更是藏人的好地方。
地下室，很难通过定位被找到。
苏凛凛忍着剧痛头脑飞速转着，她不笨，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这儿地方隐蔽，她身受重伤，根本没办法逃跑呼救，眼下只能靠自己。
掩下多余的情绪，苏凛凛换上了谄媚的面孔，“大哥，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吧，你我素昧平生，我跟踪您干嘛。这一棒，我挨的可真冤枉！”
林富兴没想到苏凛凛说出这话，乐了，“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脸变得倒是快得很。那天在警局不是还很得意么，啊？”
“警局？”苏凛凛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您，那天那事儿不都解释清楚了嘛，是我误会了。”
“现在知道是误会了？晚了！”
林富兴又点了根烟，吐在苏凛凛的脸上，点了点并排而立的孩子们，“大哥我不怕告诉你，这群乞丐就是老子指示的。”
“……”苏凛凛紧了紧牙，随即笑着说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林富兴黄牙外露，仿佛对方讲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放了你，再叫你让人把我抓去？”
苏凛凛保证似的摇摇头，“只要您让我走，我保证自动清除记忆。”
“来我这儿讨价还价来了？”林富兴把烟屁股弹飞，拍了拍苏凛凛的脸，“得亏你这脸皮不错，值个五六万块。大哥我给你找个好人家，下辈子安安稳稳地在乡下过日子吧。”
“人贩子，说这话什么意思！”苏凛凛闻言也装不下去了，恢复原本的模样。
“哟，你不是知道我是人贩子嘛，人贩子还能干嘛？”林富兴起身，又踹了一脚苏凛凛，对着领头的男乞丐说，“把人给我看住了。”
“你给我站住！”眼见林富兴出门，苏凛凛不顾身体疼痛剧烈挣扎，怒骂，“你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娘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不听，非找挨骂是不是！”
“再喊把你舌头割掉，左右不过差了点钱的事儿。”说罢跟领头的乞丐说道，“用胶条把她嘴巴粘上。”
被堵住嘴的苏凛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只眼睛四处撒摸着分散在各处的小乞丐。当眼神扫到熟悉的小面孔时，那孩子小小的身躯明显一抖，脑袋飞速低下。
苏凛凛这才记起来，这孩子不就是拿了自己50块钱，后来在警局一言不发的小哑巴嘛。
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家伙！苏凛凛没好气的想着。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凛凛此时也不免害怕起来，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冲动。看来这次她真的凶多吉少，只是万一真有个好歹……苏凛凛喉头一梗，不敢再想下去。
到底是个小姑娘，苏凛凛忍不住眼睛泛红，强忍着恐惧的泪意。
为首的男乞丐一直紧盯苏凛凛，在确认林富兴走远后才一步步蹭到她身旁。就在苏凛凛疑惑男孩要干嘛时，忽地感觉到一双手摸上可自己的胸。
苏凛凛太了解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男孩的那些龌龊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个乞丐不单是品行有问题，道德更是败坏到如此地步！
对方的脏手碰到自己胸的那一刻她涌出一股恶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被捆绑的身子开始蠕动着剧烈挣扎反抗，眼睛凶狠地朝那男孩射过去。
男孩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来，只是气不过又一脚踢在苏凛凛身上，“你给我老实点！”
苏凛凛吃痛闷哼，气还没喘匀只见那男孩再次抬脚。只是这次预想的痛没有传来，抬眼一看原本躲在墙角的脏孩儿扑了过来，抱住那人的脚。
“星星，你干嘛！”大乞丐粗声训斥。
被唤作星星的孩子一声不吭，却也一动不动。固执的抱住大乞丐，不让他踢她。
直到大乞丐收回脚，将孩子甩到一边，说“算了！”星星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大乞丐骂骂咧咧的坐回原来的位置，星星却仍站在苏凛凛旁边。
他是在……守护自己吗？
苏凛凛为自己的愚蠢念头笑了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
着时间推移，苏凛凛脑后的伤也变得愈加严重，慢慢地眼皮开始支撑不住，意识和精神同步被抽离。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小乞丐们一个接一个出去觅食，房间内只剩下大乞丐和小星星。
星星固执的守在凛凛身边，大乞丐见状“啧”了一声，没好气的走出门透气。星星的小肩膀这才垮了下来，哒哒跑去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把苏凛凛嘴上的胶带撕下，杯子往凛凛跟前推了推，也不说话。
苏凛凛被星星的动作弄得稍微清醒一瞬，人在困境时似乎总想拉住最后一根浮木。
凛凛费劲睁开猩红的眼，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对着星星说，“小……小星星，姐姐知道你不想绑着姐姐，可姐姐现在已经撑不住了。你可以跑到外面随便找到谁让他来救救姐姐吗？”
“姐姐的命，就拜托给你了……”
小星星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满泪意，两只小手无措地抓着磨得发白的裤缝，似乎很是挣扎。
苏凛凛见孩子这幅样子从心底深处发出了最后一声喟叹，或许父亲说的对，生死随天，她又何必苦苦挣扎，如今还为难个孩子。
罢了，都罢了吧。
疼痛距离她越来越远……而黑暗，彻底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