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良笙因为伤势,在少林呆了许久,直到秋意浓,直到寒冬至,然后春回大地。终于将身上的内伤养好了。也得亏这个唐门长老银子富余,不然依他的伤势,光购入药用的天才地宝的银钱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家用上好几年了。
这半年来,黄道墨月二人在年关的时候告辞,他们在恶人谷安了家,该回去过年什么的。而沈青迟和那上官天阳一来二往倒是熟悉了起来,也不愿意回去当他们俩的电灯泡,于是就跟着夏良笙他们留在了少林。
桃衣和南离在桃山上避世不出,唐乔宇总是隔三差五的跑到林子里观望半天,最后悻悻而归。那邪血倒是扮演了一个奶妈的角色,每每唐乔宇从桃山离开,总会在客栈买醉,他就负责将唐乔宇拖回黑衣人的总部。半年过去,倒是很平静。
这日春意正好,桃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看着漫山遍野的春色不由得心情舒畅。
“南离,你还俗了为什么还不长头发呢?”桃衣一边将自己荡得高高的一边问道。
“你说这样比较可爱来着。”南离微微一笑,把埋在书本里的头抬了起来。风轻吹,他的脸似乎有些虚幻。
“南离,我收到浪浪的消息,说他们到苏州来了,连被她师傅强制闭关的小染都来了,所以我明天想下山一趟,可以么?”桃衣从秋千架上跳下来,蹲在南离面前说道,带着一些撒娇的味道。
“要我陪你去么?”南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半年多来,他试了很多方法,依旧无法将她的头发变回原来的眼色。
“不用啦,我想自己去走走。”桃衣高兴的跳了起来。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南离点点头,将视线拉回了书本上。
桃衣回到房间之后,南离抬起头,看了看树林的方向。这些日子他总是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他和桃衣的生活,未曾现身过。若是这一次桃衣下山,他会不会去找她呢?
南离看着秋千架,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纵然你要去找她,我也不会给你伤害她的机会。
第二日。
南离替桃衣戴好了斗笠,在她的布袋里放了些银子,再将他之前替她寻来的武器给她背上,这才放她下山去。
桃衣按照浪浪信件上的指示来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当看到百里绫和万俟墨染的时候,她终于控制不住心情,扑上去就将她们搂得紧紧的。
“啧啧,姑娘间的友谊我们汉子是不懂的。”夏良笙啧啧探到,然后一手搭一个,将北冥浪和乐天的肩膀揽住,然后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三个姑娘久别重逢喜悦的笑脸。
“桃子真的是你!当初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我就好想回来看看你的,可是浪浪说那时候你还没痊愈不要回来打扰你,你醒了真好!我看看我看看,这半年恢复得不错呢!”百里绫捧着桃衣的脸就是一阵端详。当确定她确实痊愈了之后,更是和万俟墨染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
“你看你们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桃衣将她俩的脑袋搂了过来,头顶着头,竟然也呜咽了。
“你看绫子,都是她那么爱哭,害我也哭了!”小染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嗔怪着百里绫,软软的声调煞是好听。
“呜呜再见到你们真好,南离那个臭和尚天天就是看书,然后逼我练功,还要我喝很多药,没事做还把我的头发泡在各种奇怪的水里。更讨厌的是我如果没有做好当天该做的,他就给我念一晚上的楞严经,还有什么般若咒,还有法华经,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成半个和尚了!”桃衣一边将她俩抱在怀里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脑袋上的斗笠早掉到地上了,不过幸好这是在雅间里,不然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又要大喊妖女了。
“诶,那个白头发的姑娘就是桃衣么?”沈青迟与桃衣不熟悉,自然是和夏良笙他们站在一起看着了。那个上官天阳也和他们一起来到了苏州,不过一到苏州就被他的至交好友拉走去喝酒了。
“我看看,你的身体真的好了么,我看看,你嘴唇也变成健康的红色了,那个南离是不是把你身上的雨恨也解了?那个南离呢?没跟你一块儿来么?我们得好好谢谢他呀!”百里绫绕着桃衣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边扯着一边和小染两个人各种感叹,桃衣这半年来真的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他没来……”桃衣愣了愣。
“桃子怎么不与他一起来,说起来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能遇到一起不容易,彼此就像亲人一般,如今那南离救了你的性命,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他呀!”万俟墨染抹了一把眼泪,拉着桃衣的手说道。
“如果没错的话,四月初我可能会和南离成亲了……”桃衣说着,面上有些发烫。但是心里却猛的袭过一丝痛感,脑子里仿佛划过了一张刻印上去的脸。她低下头企图压下心里的感觉,但是在大家眼里,这却是一种娇态。
“真的么!”万俟墨染和百里绫同时喊了起来。
“啊?!”这是乐天夏良笙还有北冥浪。
“嗯!”桃衣重重的点了点头。
“哗啦……”隔壁雅间里一声茶盏破裂的声音,一时间这边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与桃衣那边的氛围截然相反。
“要和南离成亲了……”唐乔宇喃喃自语了一句,仰天一声长叹:“真的要和南离成亲了!”除了重复着两句话,他竟再也没有说出别的句子。整个人靠在软榻上,闭着双眼竟然落下了泪来。
“小菜鸟要嫁人了……”半晌,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声,那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喉咙里揉进了一大把沙子,然后不停的磨,最后流了血,却再吞了一把沙子,将伤口无限扩大,无限加深,最后麻木了一般。
“呵呵……”他抬起自己的手,被他抓碎的茶盏碎片已经深深的扎进了肉里,血已经将他的衣摆浸透,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只看着那伤口,整个人如一尊石像一般。隔壁的谈话声却依旧缓缓的,传进了他的耳里。
“这么说,你们算是从小就有婚约咯?那你将从前的事情记起来了么?”在桃衣将这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大家以后,北冥浪这么问道。
“记起来了一些,但是还有许多事记不清,也许受的刺激过大,而且东方先生对我施过金针,没有那么快恢复。”桃衣说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北冥浪认识桃衣以来,还从未见她笑的这么开心过。
“那桃子你的雨恨解了,跟我回峨眉吧!我可以让师傅收你做亲传弟子,这样我们就是师姐妹了!”万俟墨染一听说桃衣的身体已经无恙,急急忙忙的就说道。
“不行的小染,桃衣既然已经入了锦衣卫的门,除非她叛门,否则不能再入别的门派。否则就算是偷师,会被江湖人士所鄙夷的。”一边一直沉默的沈青迟突然开口,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御姐气场爆棚!
“你是沈青迟?”桃衣试探性的问道。刚才沈青迟一直站在一边一声不吭,所以桃衣也没怎么注意到她。
“你知道我?”沈青迟说着,将递到唇边的茶杯停了下来,这么问道。
“知道啊,师傅说我是他的第二个亲传弟子,第一个亲传弟子叫沈青迟,总是给他惹很多麻烦,曾经练功的时候不小心将掌门帽子削了下来,替掌门夫人抓龙蜥的时候故意放少了迷药,以至于一交给掌门夫人的时候那龙蜥就醒了过来将掌门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还总是和你师兄在演武台欺负别的师兄弟,但是为人十分仗义。当年那位关系十分好的师兄被别人构陷,你就在大殿上指着皇甫统领的鼻子大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统领不仁,以属下为刍狗’然后冲进锦衣卫大牢,抢出师兄,叛出锦衣卫。师傅说,若我有一日能在江湖上遇到你,一定要告诉你他挺想你的,他说这辈子再也教不出你这么率性的徒弟了!”桃衣说着,冲她抱了抱拳:“见过师姐!”
“我哪里还是什么师姐……”沈青迟听着桃衣说口里的自己,竟然有些晃神。当桃衣对她抱拳一拜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一般,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这我师妹,你们都别欺负她!”说完,仿佛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倒了一大杯茶水,猛喝。
“嘿嘿,青迟可真威风!”小染眯着眼睛笑道。
然后一直沉默的夏良笙才开口:“这样一来我们得去桃山上拜访那位南离了,再怎么说也是要娶我们家桃桃的人,大家说是吧?”
他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一片附和之声。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朝桃山去了。
“你决定就这么看着她嫁给别人,然后自己痛苦一生么?”城墙上,邪血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唐乔宇。
“我还有资格去爱她么?”唐乔宇负手望着那朝着桃山而去的众人,眼底尽是心如死灰的悲痛。
“唉……”邪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去看看吗?”唐乔宇没答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二话不说,跟了上去。邪血愣了一下,无奈了笑了笑,也跟在他身后去了。
唐乔宇和邪血抄近路比桃衣一行人更迅速的走到了桃山上。这些日子他总是来这里静静的看着桃衣和南离,久而久之,也自己寻到了一条近路。而桃衣家附近的那个阵法,他也早就知晓了出阵的方式。
“其实桃姑娘心理还是由你的。”邪血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轻轻的这么说了一句。
“那又能如何,我伤过她,我曾经想要杀了她,在她一心一意甚至不顾一切救回我的时候,我挥剑刺向了她……”唐乔宇说着垂下了眼睑。
邪血见他如此便不再言语,望向远处的山,一片乌云正压过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要回她的心?”
桃山上,南离望着那片乌云,眼底尽是一片厚重的阴霾,如九幽修罗一般盯着天空,沉默不语。若是桃衣看到这时候的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她所熟悉的南离,温柔且温暖,从来都不会有这么冰冷恐怖的样子。
“南离,我回来了!”桃衣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南离回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如和煦春风一般的笑脸。看到她身后的众人,竟一点也不吃惊,仿佛料到他们会来一般。
“在下南离!”南离站起身,微笑着向她的朋友们自我介绍道。
“我给你介绍,他们我都和你说过的,这个是北冥浪,他原来有一脸的大胡子,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剃掉了。这是万俟墨染,小染可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温柔的了!还有这个是乐天,据说是一个负责搞笑的家伙,还有这个是我师姐沈青迟,这个就是美丽大方的绫子啦,还有这个就是练了葵花宝典的夏良笙,这个白豆腐叫上官天阳,咳咳,他好像想当我师姐夫……”
“桃子!”听她这么介绍完,除了绫子小染和上官天阳,其他人都整齐的喊了她一声。
“嘿嘿,这个是南离,我未来的……未来的……”桃衣说道这里仿佛说不下去一般,一张脸先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未来的啥呀?”
“对啊,未来的未来的是什么啊?”
“你害羞个什么劲啊,未来的什么快说呀!”
“桃子你说你害羞啥,快说嘛快说嘛!”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起哄了。桃衣整张脸通红,站在原地绞着衣摆,颇有些小女儿的娇态。
“我未来的夫君……”她轻轻的吐出了这几个字的瞬间,南离仿佛看到开了一世界的花,每一朵花都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哇哈哈哈……”大家都笑开了,生生将桃衣闹成了大红脸。
“走吧,别看了!”邪血看着唐乔宇说道。此时,他抓着树干的手指已经生生陷了进去,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连邪血看着那渗出来的血迹,都感到自己的手指隐隐作痛。
“唰!”正在邪血准备拉唐乔宇的时候,他却纵身一跃,飞进了院子里。
“小菜鸟要成亲了,怎么也不通知我呢?”他正好落在那秋千架旁边。只见他抱着剑半倚着秋千架,一脸的饶有趣味。
看到唐乔宇的一瞬间,桃衣浑身如置冰窖。如今,你还出现来做什么?
“倒也不是不通知你,从你那美娇娘死后你便消失了踪迹,倒是让我们如何通知你?现在你倒好,不请自来了。那么你看到了,我们桃衣已经觅了一个良婿,不管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我告诉你,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蚂蚁都不欢迎你!”百里绫在唐乔宇出现的一刹那就举剑剑挡在了桃衣面前。
桃衣站在百里绫身后,桃衣的身后是南离。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万籁俱静,只听到自己心脏微弱的跳动声。
肩上一沉,桃衣抬头,看到的是南离微笑着的脸,心里不由得安了一些。只见南离望向唐乔宇,朗声道:“在下南离,多谢唐公子此前对我未婚妻的照顾。这段时间唐公子常来探望我们二人,却从不现身。待客之礼我还是懂的,不嫌寒舍简陋的话,不妨坐下喝杯茶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立场,又不失礼数,更是告诉唐乔宇这段时间他的鬼祟自己都明白。众人不由得在心里为南离喝了个彩。
只是南离一番话后,唐乔宇的脸色却是沉了又沉。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南离,仿佛要用眼神将他温润的脸灼出一个洞一般。呆在树影里的邪血见唐乔宇一个人势单力薄,也慢慢踱步走了出来。
“哎呀这春光真是好呀,唐兄说的果然不错,春日赏景果然还是这里最好!”说着,仿佛才发现这里有一堆人一般:“想不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野中能遇到这么多人,邪某唐突了。”说着,做了一揖接着道:“唐兄,我们还是不打扰这几位赏景了,我们到那边去吧?”说完,扯了扯唐乔宇。
百里绫不由得鄙夷了一下,这人是神经病么?
“呀!长老也在!长老莫怪,小人不是有意唐突的!我这就走!”这邪血也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怎么的,冲夏良笙与乐天两人躬身行了个礼,便一脸惊慌的使劲扯着唐乔宇要离开。唐乔宇也不说话,任由他扯着自己,然后笑了起来。
“小菜鸟,你真的要嫁给他了么?”唐乔宇如此说道,也不等她回答,就甩了甩袖子,转身跟着拼命扯他的邪血离开了。
桃衣怔忪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脑子里却是想着他手上的血渍。
他又受伤了,为什么每次自己看到的他都是受伤了的呢?
刚才他的眼神好让人心碎,充满了绝望。他眼里那汹涌的悲伤,是为了洛雪吗?
你,真的很爱洛雪吧?
就像,我真的很爱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