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南离走后许多天，唐乔宇再没踏进桃衣的院子里。偶尔桃衣问起侍婢，她们也只是说，唐公子不在别院。
这日，桃衣正在院子里练习刀法，猛的从天而降两条身影。
“素和姑娘？绫子？！”桃衣惊喜的朝其中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扑过去，将那个女子娇弱的身子拥进了怀里。
“还有我呢。”依旧是熟悉的声音，桃衣转头，看到了小和尚无念：“好久不见！”无念笑了起来，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如沐春风的样子。只是眼前这个小和尚明显与她记忆里的不同了，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狂喜过后，桃衣拉着百里绫等人在石桌边上坐了下来问道。
“我也想知道他们怎么来了，年前我与绫子她们分别之后曾告诉绫子我在恶人谷定居，今早他们便突然造访，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连夜赶路来的。”素和温柔的说着，轻轻挽起了嘴角。
“出了什么事吗？”桃衣明显的感觉到百里绫看似无恙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切的疲惫，仿佛是落日西斜一般。但那分明还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可眼神里却充满着她看不懂的哀愁。
“夏良笙他……即将迎娶锦衣卫的莫晨雪……”禁不住桃衣那认真的眼神，百里绫低着头看着桌子，慢慢的说出了这番话。
“什么？”闻言，桃衣拍案而起，“那你怎么办？还有那唐门，不是与锦衣卫势不两立吗？”
“锦衣卫再次大举攻上唐门，奈何之前夏良笙修习葵花炼化了过多毒物来压制体内翻滚的气血，以至于现在的唐门外强中干，只有仍人宰割的份。那日锦衣卫传来姻亲书，说愿与唐门结两派之好以平息这场战乱，他没得选。”无念轻声说着。语气里略有一些不屑，一些同情，更有一些愤怒。
“……”桃衣一时无话。纵然她明白百里绫与夏良笙有情，但是这私情终究比不上那所谓的大爱，唐门险些毁在夏良笙手里，所以他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先回去了，过两日是初一，我和黄道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到时候记得到我家来玩噢！”素和看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的样子，轻声说道。
“麻烦你了素和，初一我们一定到！”桃衣冲她点了点头。素和微微一笑，转身施展轻功走了。
为什么江湖人士都不爱走门？
桃衣看着素和寒玥的背影想道。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桃衣正在院子里双手托腮看着百里绫，听她说着这一路来的事情，却看到她的脸色莫名变了变，看着她的身后。
“怎么了？”她疑惑的回头。却猛的被一双手搂进了怀里，对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她皱了皱眉，心下顿时明白了来人是谁。好浓的酒气。
“喂？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她轻轻推着他问道。
唐乔宇也不回答，只管把她紧紧的搂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桃子，我出去走走。”百里绫见状，便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见她走出了院子，桃衣便再次试图推开唐乔宇：“你松手！”
“别动！”他的声音略有一些嘶哑，沉沉的声音撞进了她的心底，莫名的让她有些心动。
“啊——”正在桃衣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唐乔宇猛的一转坐在了石凳上，而她也被他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桃衣心里有些不解，数日不见他，一见到却是这样一幅烂醉的样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别说话，让我好好抱着你。”唐乔宇说着，将头埋进了她的怀中。
桃衣见状有些心疼，便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不再言语。
夜间的风很轻，但是桃衣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样平静得有些诡异的夜晚，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她看着怀里的男人，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阵的疼，仿佛是一种预兆，预兆着她和他终究不得善终。
“你爱我吗？”半晌，唐乔宇闷闷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桃衣怔住了。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每一次她想起来，眼前都会浮现那日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如看着一堆渣滓。是的，在那之前他若是问起，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告诉他爱他。但是现在，还能相信他么？
“你不爱我了……”唐乔宇抬起头看着她，狭长的眼里满是痛楚。
“你不爱我，对不对？你为我白了头，但是他却让你一头白发再次漆黑如墨。我害你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妖女，但是他却拯救了你的善良和慈悲。所以你不爱我了，你甚至也不相信我爱你，对么？”
桃衣怔怔的看着他，此时的他，仿佛正在亲手毁掉他最心爱的东西。矛盾、痛楚，还有不甘。他看着她，不像是看着一个追求未果的人儿，更像是看着一个相爱多年却一朝离散，最终发现再也无法携手共进的爱人。
“我……”桃衣尝试着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只吐出了这样一个字便卡住了。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走吧，我信他会好好待你。”唐乔宇将她放了下来，站起身轻轻说道。
“你真的肯让我走了？”桃衣站在他身后，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句。
“你既然与他已经共结连理，我又有什么立场再将你强行留在身边？”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的留下这句话，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共结连理？”桃衣犹如被当头棒喝，呆立原地动惮不得。
她不由得想起了多日前，她摸着复原的发丝开心的朝唐乔宇跑去，却看到他神色异样且不动声色的将她让开。是了，原来他那时候就误解了自己与南离的关系。
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爱自己，绝对不会连问都不问就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如此，想来他所谓的爱，也不过尔尔。
那时候桃衣还以为他不会真的误解得这么深，可是如今看来，他确实将自己想得那么不堪。
“呵呵……”桃衣站在原地，莫名的笑了起来。
爱么？爱是什么？
爱，是冰冷的杀人武器。
好疼……
她蹲下身子，捂着脸呜咽了起来。她究竟还在坚持什么，从开始的坚持追随他，到后来的坚持推开他，再到现在的坚持等他，但是她等到了什么？越来越多的伤害，越来越多的不信任，越来越多的，误会。是时候该结束了，爱又如何，更何况她对这个男人已经算不得爱了。只是舍不得吧，舍不得当年自己的年少轻狂。
爱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大概只有爱过的人才能明白吧。
如今怕是真的回不去了，误会，就算解开了也会有隔阂，那不比矛盾。破镜重圆尚且会有缝隙，何况是一颗脆弱的心已经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月光下，她蹲着的身影显得异常凄凉。她终于明白了那莫名的不安是什么，那是失去啊……
“桃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桃衣被一声声唤醒。睁开眼睛看到百里绫焦急的脸庞。再看自己，仍然在院子里。原来不知道哭了多久，竟昏了过去。
“你怎么了？”百里绫心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花问道。
“……”桃衣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然后拉着她朝屋里走去。
喊来婢女打好了洗澡水，她将自己整个人投进了浴桶里。
离开吧，别挣扎了，你们不可能再有以后了。
走吧，别不舍了，他不会是你的良配，你也不可能是他的一生。
我想，这就到头了吧。
桃衣和百里绫洗完澡，躺在床上。两个人齐刷刷的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
“绫子，我们走吧。”桃衣说道。
“去哪里？”百里绫却并不吃惊。
“叶叔叔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令牌，说若过段时间他和南离没来接我，而我又想离开了，便让我自己到洛阳去，洛阳王会安排我的去处。”
“洛阳王？我来的时候经过洛阳，听说鞑靼入侵，边关告急，洛阳王已经去了塞外大漠把守雁门关。”
“绫子，今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过去的事情终究没有重来的余地。”
“那……”
“我们去边关吧，从军打仗可好？”
百里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桃衣。她从桃衣的眼里看出了一种熟悉的神情，那并不是对生活了无希望，那是一种渴望解脱的神情。
“好……”片刻，百里绫轻轻吐出了这个字。桃衣见她答应了，便搂着她的胳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百里绫和桃衣便偷偷收拾好了东西。百里绫去了无念的屋子，坦言了她和桃衣的决定，并让他回少林寺。谁知无念仿佛着了魔一般，见劝她劝不动，竟也收拾了东西跟了上来。
于是一行三人，偷了唐乔宇别院里的三匹马，朝塞外大漠飞奔而去。期间他们特意绕道去了素和家，留下一封书信，上面说他们走了，初一不能去吃她亲手做的好东西了，后会有期云云。然后一路策马扬尘，将诸多过往尽数抛在了身后。
就此别过了，我们深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