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你的脸上写着你的人生
钟喜悦步履沉重的走出面试的办公室，一直走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无人的沙漠，没有尽头的感觉，口干舌燥，头昏脑涨。
一直到走出大厦，看到蓝天白云诡异地明亮，她才感觉松了口气。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压抑，这场面是感觉像是受刑一样难受，原来职场是真的残酷，之前她竟然毫无知觉。
口干舌燥，口渴死了，需要跳进大海才可以续命。
要找个便利店买点水来喝，四处张望，却看到张飞飞向她走来，手里刚好拿了两瓶水。
简直是救命之星。
像饿扁的蚊子冲进了血库。
“嘿！“张飞飞举着水向钟喜悦走来，钟喜悦看到水像看到了亲人，也不顾礼貌和矜持，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张飞飞的水，大口大口喝下去。
“看你的表情，也知道你也失败了。“张飞飞面带着一些“兔死狐悲”的遗憾表情，比较有把握地看着钟喜悦。
“其实我被录用了。”钟喜悦说。
“什么？你被录用了？真的吗？”张飞飞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我被录用了，但是我失去了这个职位。“
张飞飞没听明白，她不解地看着钟喜悦，“你被录用？但你失去？这逻辑我怎么没有搞清楚呢？“
“这个职位不适合我。“
“你是说，你拒绝了？？“
钟喜悦点点头。
张飞飞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相信地再次重复：“你，拒绝了ESS集团的职位？“
“是，有点可惜？“
“天啊，你简直疯了！你知道ESS集团实力多雄厚吗？他们几乎就是顶级娱乐集团了，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入，你拒绝了？为什么呀！“
钟喜悦有些难过，没说话。
”告诉我为什么，或者你问问能不能职位推荐，你不要的话，让给我也好啊！“
钟喜悦看了看张飞飞，感觉她的语气和好朋友皮小意很像，当初听说自己把奇遇男人拒之门外，皮小意也是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语气。
“我开玩笑的，你不是开玩笑吧？“张飞飞还是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拒绝ESS。
钟喜悦觉得有些疲惫不堪，也没有力气再跟这个生机勃勃的女孩继续八卦了。
她说：“我先回去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有机会再聊吧。“
“你都没有给我留下联系方式呢！“
钟喜悦楞了一下，有些尴尬。
成年人的友谊有时候很虚伪，不说破是原则，没有爽快交换号码意味着“不想交换“，没有爽快约好见面时间意思就是拒绝见面……看起来天真的张飞飞是完全没有洞悉这个原则。
说真的，现阶段，钟喜悦还没有从”友谊幻灭“的感受中解脱出来，不想结交新的朋友，虽然眼前这个张飞飞看起来很可爱又热心，换做从前，钟喜悦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跟她认识，现在，处于情感不应期的她没有任何思绪去培养一份新的友谊……
张飞飞果然不具备“敏感“这个特征，不但没洞悉成年人法则，还非常不见外地的：“来吧，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加一下微信。”
实在拗不过张飞飞的热情，钟喜悦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
“太好了，现在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们现在都在找工作，可以互通有无，有适合的职位互相推荐一下。“
钟喜悦说：“好。“
再度准备告辞，没想到张飞飞说：“我们还不够了解呢，不如，一起去喝点东西吧？交流一下生活经验，争取早点找到满意的工作！“
几乎是没有想征得对方的同意的意思，张飞飞拖着钟喜悦就往一个小店走去。
这一霎那，钟喜悦无比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犹豫不决，不该举棋不定，给对方不该有的希望，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和不安中。
眼前的张飞飞简直是以入侵的姿势来霸占了她的时间，不问她是否愿意。
原本她可以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看个电影的。
现在，只能在烈日灼烤下，被一个一小时前还是陌生人的新朋友拖到了咖啡馆，去“交流生活经验“”加强彼此的了解“。
一份从天而降强塞给她的友谊。
怪谁呢？
明明不想去，却说不出口，委屈着自己，只为了担心驳人面子，钟喜悦回忆起当初和熊菲菲，似乎也是类似的模式建立起来的友谊。
人总是会习惯性地重复着一些行为模式，哪怕明知道自己不舒服，哪怕预感到会有危险，却依然没有能力去抗拒，就像现在。
点了两杯饮料，一脸凝重的钟喜悦和眉飞色舞的张飞飞对面而坐，张飞飞一点都不像面试失败的人，一直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喝了一口饮料，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有这么好喝的水，一下子觉得人生也还算可以，没有那么糟糕！“
钟喜悦听到这句话，好奇的看着张飞飞：“你会觉得人生很糟糕吗？”
“之前是这样的。”
“为什么？”
“你没觉得吗？“
钟喜悦叹口气，表示“当然觉得。“
“这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第66天了，66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呢。“
“你是从哪里来的？”
张飞飞说：“我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市，说出来你可能也不知道，不如不说了吧，地图上都不好找的一个地方。”
钟喜悦说：“那你怎么回来这里的？”
张飞飞说：“为了爱情啊。”
“爱情？”
“是啊，为了一个喜欢的人，两手空空来的，可以说很勇敢了吧？”
钟喜悦说：“真的很勇敢，现在呢？”
“现在……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张飞飞笑笑，现在这个笑容不再带有正向力量。
“分手了？”
“准确的说，是他离开了我，不过我也理解，毕竟……像我这样一个人，可能也没有值得他爱的理由。”
钟喜悦说：“为什么这么说呢？”
张飞飞说：“算是自我发现，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连过山车都没坐过。“
“我也没有坐过。“
“那你一定要坐坐看，真的，一定要坐一次。“
“没什么兴趣。“钟喜悦说完，觉得不妥，补充了一句，“我恐高。”
张飞飞说：“我也恐高，我也以为自己没兴趣，当我真正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那一次之后，我才恍然大悟，有一些事情，必须要亲自经历，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钟喜悦好奇地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怎么形容呢，你知道死亡的感觉吗？“
钟喜悦摇摇头。
“当我被送上天空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已经死掉了，当它把我又送回陆地，我浑身的毛孔都炸裂了，我才明白我又活过来了，死了一场，千真万确，浑身一直不停地发抖。“
“这么严重？“
“我以前没玩过这个游戏，看到别人玩，在心里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从没有害怕的感觉，当我终于亲身尝试，我才知道恐惧的感觉是如此强烈，比起以前任何经历，这一次的感受才是真正的恐惧。”
“说的我想去试试了，刷新一下恐惧的定义。”
“当我有了切身感受之后，我也就接受了他放弃我这个事实。”
“不明白。“
“很多感受是相通的，我知道了过山车的滋味，也就理解了他不爱我却要跟我在一起，那种感觉很糟糕，我不该这么自私，因为自己爱着他，就要让他去承受他不想承受的感受。“
“你是说，他不爱你，就像你不爱过山车？“
“是的，之前我接受不了，因为我没有感同身受，我不了解感情一旦不存在了，对方却还在眼前是一种什么样的糟糕感受。“
“你怎么知道他不再爱你了？是他告诉你的吗？“
“不，他当然没有说，他很善良的，是一个很无私的人，宁愿忍受着不爱我的痛苦，忍受着我的一无是处，却不忍心告诉我事实。“
“他为什么不爱你了？“
张飞飞想了想说：“因为我很笨，很蠢，真是难为他了。“
“太过分了，你为了他放弃一切，他这样评价你？“
“他没有这样说，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这是事实，之前我一直不肯承认，也不愿意接受，但想通了之后，会觉得没有那么可怕，只有了解自己，突破自己，才能变成更好的人。”
“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奇怪吗？我不觉得，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可能都会觉得别人很奇怪，但没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喜悦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从天而降的男人。
张飞飞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除了自己，外人恐怕很难去了解，很多人看起来很“正常”，也许只是没有靠近，有些看似“奇怪”也许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一旦想开了，就没什么了，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不够有吸引力，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点，甚至这只是一个起点，我接受了自己不够优秀这件事，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很确定的目标——我要变成一个优秀的，有用的，充满吸引力的人，我现在就在这么做。”
钟喜悦忍不住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别人无意的一句话，很可能点燃我们内心的一盏灯，张飞飞如此随意的交谈，却让钟喜悦感受到了一种启发和治愈。
当我们能够接受别人不爱我们，能够认真审视自己的问题，这还能算是一个悲剧吗？如果因为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是不是应该送一面锦旗去感谢对方呢？
虽然荒诞，毕竟有趣，真是不错的收获。
张飞飞说完，又狠狠的喝了一个口饮料，她很开心地看着钟喜悦说：“我决定从找工作开始，彻底改变自己，不过工作真的很难找，这一个月里，我见了差不多十几份工，都失败了，唯一的一个offer是在一个海洋主题的餐厅做导购员，我因为怕水也只能放弃，那个餐厅开在人工海洋里，我去了一次就“晕”了，实在是生理不支持。“
“难怪你这么有经验。“
“是的，我现在变成面试达人，基本上五分钟之内我就可以判断出成败。“
“很有趣的一段经历。“
“嗯，最差劲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刚刚被分手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自杀，想回家，可是一想到我就这样灰溜溜当逃兵，觉得很可耻，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哪怕一边工作一边学技能都可以。”
“你的心态真的很好。”
“是啊，能力差的人，一定要有更强大的内心，才可以面临那么多的压力呢！”
“你会做什么？”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以前在我自己的城市，每天就是打打游戏，偶尔帮人代购一些东西，日子过得还算OK了，来到这边之后，我发现我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特长，什么都不会做。”
钟喜悦摇摇头说：“不，我觉得你的个性就是你的优势。”
“我的个性？”
“是的，你乐观，热情，主动，很适合做服务行业，你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销售或者导购员，甚至可能成为一个概念推销师。”
“哇，你真好，你这样一说，我好像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呢！”
“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先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和规划，不要盲目地去投递简历。“
“说的也是，不过——概念推销师是什么？”
“比如你刚才的过山车论，我觉得我几乎都被你说动了，想立刻去尝试一下死亡的感觉，你很适合创造概念，然后推广给别人。”
“哈哈哈哈，这也行，那我可真的很适合，我常常想一些奇怪的理论，当初他就是被我的奇怪思维给迷上的，谁知道发现我现实中是个绣花枕头之后，他就立刻变脸了。”
“他不懂你的珍贵，让他后悔去吧。”
张飞飞说：“我的计划是，等我改变了自己，我就去找他，让他改变对我的看法。”
“你都不介意他对你有过伤害吗？”
“不，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都没有现在的这些想法，所以是他成就了我。”
钟喜悦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张飞飞说的很对，大家的惯性思维永远都是把自己当做受害者，总是对别人横加指责，很少有人会像张飞飞一样反省自己，包括她自己。
“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换工作的？”张飞飞笑眯眯地看着钟喜悦。
“我？“
“对啊，你的故事是什么呢？”
“我没有故事。”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你的脸上写着你的人生，没有任何人是没有故事的。”
钟喜悦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