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好在催促她过去,程稚心终于彻底死心,转身迈步踏进了安检门里。
方才也许是错觉吧。
在距离安检区不过五十米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男人正靠在那里,神色冷淡,眼眸凝视着安检区的一个俏丽身影,看着她慢慢地踏进那扇门后,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涟漪,手指渐渐地捏起,但半晌后又渐渐地松开。
那道影子彻底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不久后她还将乘上那架飞机,彻底地离开这座城市。
男人按了按胸口,神色莫名。明明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怎么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会痛。
大抵是发现了她昨晚偷偷来找他,让他心里忍不住衍生出一丝希望,也许他在她心里也不是那么没有分量。怀揣这一丝隐秘的侥幸,他到底没控制住自己来了机场,却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从期待等到失望,继而伤心离去。
也许真正面对一切的时候,他才能醒悟过来,将那一丝侥幸掐灭——她不会为了你留下来的,她跟着另一个人走了。
就算他出现了又能怎么样?给彼此的也不过是一声珍重再见而已,他宁可不要。
男人神情漠然地转身离开,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南城飞往墨西哥城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
飞机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播报音,程稚心配合地系上安全带,目光不经意扫到窗外南城的硕大的机场时,眼里充满了愁绪。
她到底没有等来他。
隔了一个过道的季璟然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恹恹地转过头微阖上眼,垂在腿上的手捏紧,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声轻微的震动后,飞机缓慢地滑行起来,转了个弯上跑道之后,速度越来越快。
忽地,程稚心感觉身体一轻,方才还平视的景物便在她的眼下越来越小,渐渐地整个南城似乎都在她的俯视之下,随后便被云层遮挡住不见了。
女孩眼角落下来一滴泪,又慌忙抹去。她落寞地收回目光,离开前的遗憾和离乡的愁绪让她心中始终都充斥着一种酸涩空虚。
但都已经上飞机了,还能怎么办?现下的主要任务还是陪季璟然把腿治好,这样也能早些回国。
程稚心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季璟然,举手叫来空姐要了一条毯子盖在男人双腿上。虽然飞机上温度不低,但还是最好做一下防护措施。
谁也没有注意,男人被盖在毯子下的,微微捏起的手,正在缓缓地松开。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离开南城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尽管离别时会给程稚心带来一些痛苦,但只要熬过了这段日子,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在凌晨1点时抵达了墨西哥。虽然头等舱里待得很舒服,但长途飞行还是无可避免地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劳累,况且14个小时的时差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倒得过来的。
凌晨墨西哥城国际机场只零星闪烁着几盏灯,程稚心一下飞机便感受到了温度的突降,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刺骨的夜风从登机廊桥的缝隙中穿透进来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身后两名随行人员推着季璟然从飞机中下来,一行人沉默地朝着前方的机场大楼中走去,待他们离开后身后商务舱和经济舱的旅客才陆陆续续地出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把季璟然接到这里来治疗,季氏自然早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他们刚出航站楼便有东方面孔的人走上来交涉。
程稚心陪着季璟然在后面看他们交涉,前来接人的男人点了点头后,便拉开车门请他们进去,两名随行人员则坐了另外一辆车。
车内暖融融的,程稚心身上的冰冷渐渐地褪去,她听着副驾驶的男人跟司机吩咐一声后,车子便迅速地驶离了原地。
车厢中的沉闷这会儿显得有些尴尬,季璟然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程稚心抿了抿唇也没有开口。
她时差还没倒过来,这会儿也不太困,只好把目光放到窗外,看看风景。
令她惊讶的是,车子越往墨西哥城市中心开,街道便越是热闹。尤其是在穿过革命大街时,来来往往的人流丝毫不比白日里少,流着印欧血脉的小贩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坐在路边摆摊,卷饼摊也冒着丝丝热气,他们身后的大型商场亮着光,偶尔还会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恍若一个不夜城。
程稚心是第一次来到墨西哥,看到这幅景象还有些怀疑地看了看黑黝黝的天空。就算是南城最繁华的地段,这个时间点也是人迹罕至了,但墨西哥城却恍若白日。
“上一次来墨西哥还是好久之前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微微一顿,程稚心转过头去,正好看见男人望着窗外出神,光影在他眸中流转,像是一段璀璨的岁月。
季璟然眼神一转,对上她的目光时笑了一笑:“墨西哥人享受生活,而且深受美国文化的影响,你不要看晚上这般热闹,但也是有很多潜在的危险。所以不必要的时候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如果一定要出门的话,记得带上人。”
墨西哥虽然受美国文化很深,但这个国家的危险程度比美国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谋杀率极高,同时也是毒枭黑帮的长期盘踞之所。季氏虽然在亚洲有一些影响力,但远没有将手伸到拉美来,所以即使是他们也必须要在这里低调行事。
副驾驶上的男人听见季璟然的话后咧嘴一笑:“少爷说得对,不过那些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招惹无辜的人,而且给您和程小姐安排的住处靠近宪法广场,那里警备力量充足,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宪法广场是墨西哥城的中心,总|统府以及大教堂等也坐落在那里,可以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警备力量森严。住在那里,季璟然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又闲聊了两句后,车子忽地在一处小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副驾驶的男人下了车后弯腰拉开了后座车门。
程稚心从另外一侧下车,眯眼打量眼前这栋带花园的小别墅。
房子已经上了些年头,呈现出有些古旧的米白色,别墅的风格与周围其他房子风格相似,以巴洛克为主,揉和了文艺复兴时期以及新古典等三十多种风格特点,显然是当时西班牙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虽与国内建筑风格不大一样,却也透着一种安宁从容的异域风情。
别墅中匆匆走出来了一个身穿唐装的老人,他手上捏着一块怀表,虽然头发花白,但看着却精神烁烁。
迎接他们的男人上去跟老人交谈了几句后,老人便径直朝他们走来,行了一个绅士礼节,一开口便是标准的普通话。
“璟然少爷,程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敝人姓唐,是这里的管家,你们叫我唐便好。”
看得出老人对东方文化研究很深,但这种一本正经与社会脱轨了有一段时间的说话方式还是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两名随行人员想要推着季璟然往里面去,却被程稚心给阻挡住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来吧。”
说罢,她站在轮椅身后推着季璟然往大开的别墅大门里去,踏上了一条小路。
轮椅的车轱辘碾过红色不规则地砖铺成的道路,明明是走向陌生的环境,季璟然心里却渐渐地安定下来,在南城那段时期所有的阴郁和暴躁仿佛都慢慢地沉淀下来,最终只剩下了淡淡的欣喜。
程稚心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给了季璟然多大的满足,她只觉得自己来这里是来照顾季璟然的,以后这些事必不会假手于人,还是早些习惯得好。
别墅门口的长廊下铺上了红地毯,大厅的门也开着,他们一行人进去时,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看。
典型的印欧混血,是墨西哥当地的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身穿着制服,看来是别墅中请来的佣人。
跟在他们身后的管家用西班牙语向他们介绍了两人后便一挥手将人群给哄散了,随后便带着程稚心和季璟然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别墅占地面积不小,虽然只有三层楼,但横着连起来却很宽广,为了方便季璟然进出,他的房间就安排在了一楼,程稚心的则在他的斜对面。
房间占地面积不小,许是为了照顾他们两个的审美,装修风格采用了典型的现代风,并没有将墨西哥风情中的五颜六色给容纳进来,季璟然很满意,连带着面上的笑意又多了一些。
“那么,两位是否还要用些餐食?”唐管家的目光看向两人。
季璟然略微思虑后看向了程稚心,后者摇了摇头:“我在飞机上用过了,不想再吃了。”
经过了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又马不停蹄地坐车抵达这里,绕是再大的好奇都要被消磨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