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草只好推着溪苏入大营,默默停在涟汐的床边。景翎坐在床边,见到溪苏来,想是给涟汐诊脉便主动的让座,心里比较着两人,心底冒起一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自己现在心中想要的到底是谁。
景泽担忧地守在溪苏身边,景清奇怪的看着他们,很是不解,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地步。
伺婢不了解紧张的命人转唤军医,溪苏不理会,想要拉过涟汐的手把脉,谁知丫鬟一手拍开,“你在做什么,拿开你的脏手。我们小姐的千金之躯是你能碰的吗?”很不屑的看了溪苏一眼。
“放肆……”景翎喝道。
“算了,离草把金线给她吧,她也没说错什么,我本是贱民死不足惜。”
“溪儿”,离草、景泽异口同声打断她,他们在溪苏身边这么久不曾听过她如此消极的想法,景翎看了一眼景泽但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
离草很不情愿的将金丝线递给丫鬟,丫鬟嫣然突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金线,离草催促了几次,才回过神将金线绑在顾涟汐的手腕上,线的另一端,是溪苏纤细苍白的手指。把脉后在桌边拿了纸笔,开了药方:二地、炒杜仲、复盆子、菟丝子、砂仁、西洋参、白芍、川断、黄苓、枣仁、当归。
“拿去抓药吧,煎好让她趁热喝下。”又对着景翎说,“没什么大碍,是因为有孕在身,又舟车劳顿,一时气血不畅引起的晕眩,等她醒来喝了药就没事了。”
丫鬟拿着药方极不情愿的离开,离草瞪着催促她去煎药,因为还记恨着她刚才对溪苏的羞辱,心里愤愤不平。
听到溪苏说涟汐怀孕,景翎有些动容,“怀孕?当真?”话语中却没有初当人父的喜悦,复杂的眼神让溪苏晃神。
“四个多月了,胎儿还不是很稳定,有小产的迹象。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莫要再刺激她。”
说着在轮椅上翻找什么,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要喂顾涟汐,离草吃惊看着她,上前制止,景泽早离草一步夺过药瓶微带着怒气,冷冽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一直都是笑脸迎人的景泽也生气了,究竟是为何事。
离草‘咚’的一声跪在她面前,景翎好奇一个小小的药丸而已,这两人为何如此激动,很不解,但是离草的解释让他更加猜测着溪苏的身份。
“你为了救她连自己命都要赔给她是吗!她做的那些事情你全忘记了是不是,你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忘记了吗,如今又要你剩下的救命药给她,万一……”
“离草,医者父母心,我本是将死之人,死不足惜,她有孕在身,身子弱……”
“身子弱,她的身子会有你弱吗,那是你保命的药,说什么我也不会给,特备是她。”
“溪儿啊溪儿,你若让师傅知道,他定要骂你的。”平复好自己的怒气,景泽有些无力。
溪苏无奈扶起带着怒气的离草,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又楚楚可怜的仰视景泽,谁知景泽并不领情,坐到一旁,喝茶。易平也无事可做也坐在一边,陪景泽一起品茗,好像事不关己。
溪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心中很矛盾,救还是不救,刚才把脉她自然知道涟汐肚子的孩子现状如何,只是那些陈年旧事历历在目,埋藏许久的恨意在心里翻涌,洪水一般即将决堤。
在一旁注视许久的景翎,说出心中的话:“你是女子!”,一句肯定的话,从他口中冒出。
溪苏对上他拷问的眼神,“是又如何,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易平放下杯子,端详起溪苏,相处这么多日子,居然没有发现她会是女子。景泽撇了一眼,并没有阻拦溪苏,他了解溪苏的性子,今日该做个了断了,不再理会旁人,继续喝茶,景清更是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景翎惶恐,不知道溪苏如此坦白,本想她还要为自己辩解辩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问的好啊,王爷,我比你更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哈哈哈哈,我是谁?我到底是皇上钦点的监军,是百草居默默无闻的溪苏,还是她口中的姐姐顾晨汐,亦或是我谁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游魂而已。”溪苏自言自语,“顾晨汐,顾晨汐,我摒弃多年的名字,真是陌生啊。”
猛地抬头看着面前景翎,“王爷是想拿欺负君之罪来压我是吗。溪苏劝你省省吧。你以为皇上会不清楚我的身份吗,他甚至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清楚我的身份,他从不用来历不明的人。若不是逸兴与我来往慎密,打乱我的生活,只怕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找到我。十年啊,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相隔,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泪如霜’。这十年,你们又有谁知道我是如何过来的,我躲了十年依旧躲不过这命运的玩笑,逃不开前尘往事,也逃不开宫廷的是是非非。”
景清这才明白,原来一切因他而起。
溪苏也不愿多言,移步到外堂看兴城的地形图,思绪不知在何处神游,顾涟汐梦呓,不停的叫着晨汐,喊这娘亲,溪苏闭眼靠在椅上,眼角落下泪,不知何时,景泽已经在她身旁,轻轻抹去她的泪,搂在怀里,安抚她的情绪。
顾涟汐断断续续说的不真切,一直哭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直到被景翎叫唤才惊醒,一下哭着扑到他怀里,“翎!”
“别哭,有孕在身不要过度激动。”他轻拍着背安慰着。
“你知道了?”
“嗯,溪苏帮你把脉的,怀着孩子了还这样不知分寸跑到边城来。”景翎一副好丈夫的模样,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姐姐,姐姐,额,那个溪苏,她人呢,我要见她。”有些语无伦次,慌张四处张望。
“别急,她就在外面,先把药喝了,喝了她就进来了。”又示意一旁的易平去请溪苏。在外的溪苏露出一丝冷笑,眼里露出的只有恨意。
顾涟汐乖乖的将喝了药,见溪苏来立刻下床,一步一步艰难的到溪苏面前,“姐姐,姐姐可还认得我,我是涟儿。是你‘晨光可爱聊晞发,江汐道院赋金华。坐见涟漪照金碧,洛阳城汐顾相家。’的涟汐啊!”
“在下惶恐,本名溪苏,世上人有相似很正常,王妃莫要认错人了。”溪苏依旧辩解着。
“人有相似吗,那手心的刀疤又作何解释。”抓过她的左手,可是顺滑无痕,“怎么会,我记得有的,哪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姐姐和我一起受的伤的。”顾涟汐推开扶她的丫鬟,想要继续求证。
“不知王妃如此羞辱溪苏是何意,在下说了,我自小孤苦零丁,只有离草一人陪伴。身有隐疾,怎么可能是顾家三小姐的姐姐呢,世人皆知顾丞相有三女,为听过二小姐和三小姐同龄啊,王妃说笑了。”
一边自嘲有些自欺欺人,她还是不愿意承认顾晨汐这个身份。溪苏试着调节自己的气息,景泽发现她的异样,握着她的左手,给她输送内力。他记得年幼时溪苏时候,她手心确实又一道很深的伤疤,后来师傅嫌疤痕难看,用药才隐去的,不仔细看是认不出来的。
“我,不会的,你一定就是姐姐。”忽然她看到一样东西,激动的解下身上的玉佩,“你看,你也有一块,这是娘亲亲手刻得,上面有我们的名字。玉佩从不离身,姐姐,你为什么不认我啊,我是涟汐啊,姐姐。”
溪苏想再掩饰,可是身体不允许,有些晕眩,捂住心口,身上不断泛起的刺痛,让她又不祥的感觉。脑海浑沌,不知道因为前世遭遇还是今世,她已经无力去分辨,只能抓着衣襟,强忍着,离草拿出原先的药瓶倒出药丸给她,景泽在一旁轻轻拍扶这她的后背,溪苏很自然地靠在他怀里,“溪儿乖,别再想她的话。先醒醒,别睡,等喝了药再睡。听话!”景泽怕她的身体禁不住刺激再次病发。
“泽…哥哥,我想师傅、师兄了,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去百草居,不对,我想回师傅的亭溪谷,好不好。”
“溪儿乖溪儿,先把药喝了,喝了我们就离开。溪儿听话,先喝药。”离草端来汤药给她,因为顾涟汐的一再刺激,溪苏脸色苍白。
“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喝药,她怎么会成这样?”顾涟汐看到她坐在轮椅上,很不解。
险些打翻了溪苏的药,景翎连忙搂过她到桌边制止,不让她说话,静静的看着溪苏,景清因为心里愧疚,只是安静的等待,不多时溪苏才有些精神,无力的靠在景泽结实的怀里,无比安心。
精神些的溪苏心里愤恨无处宣泄,郁结心口。将涟汐叫的跟前。
顾涟汐也乖巧的跪在她面前,却不想溪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啊!”顾涟汐捂着脸,有委屈有气有不服,泪水在眼里打转。景翎大惊,要出手却被溪苏的暗器弹开。
“怎么,恼羞成怒了是吗,因为我打了她一巴掌是吗!也对,你是她夫君。”心里泛起的恨意,看着顾涟汐,“涟汐,顾涟汐,就算我是你姐姐有如何,顾彦卿早就将我除名在外,当年若不是师傅救我,只怕我现在只是荒郊外一座孤坟。你觉得我这一巴掌让你委屈了是吗,你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打你的吗?”
“姐姐”。
“别叫我,我受不起。”溪苏有些激动。
“顾涟汐啊顾涟汐,早在十年前你口中的姐姐,你口中的那个顾晨汐,顾府里的娇女,顾彦卿百般疼爱的三小姐,因为你的嫉妒就被你害死在那个寒冬雪地里了,而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大家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有离草背着大家抹着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