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出去的第五日,屋外是淋淋沥沥的大雨,一直无法安睡的苏琪,在喝下安神茶后,稍稍入眠,忽然被喧闹声惊醒,屋外一片透亮,苏琪披了一件披风起身,唤来屋外守夜的婢女,可是无人应答,推开门,屋外是来来去去的下人,苏琪逮住一个,问“你们匆匆忙忙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啊,少夫人,是少爷和小姐回来了。”
“那你们慌张什么,少爷人呢?”
“少爷还在霜小姐那,好像有人受伤了,慕管家都请来宫里的御医呢。”
苏琪不等他说完,披上蓑衣就往凌霜的小苑跑,屋外是进进出出端着水盆的丫鬟,屋内灯火通明。她站在屋外不知进退,尴尬的矗在那。她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一切刺激着她的神经。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伯仲问。
“我们出发之后,就要各处收购,可是连日大雨,各大药房都却药,我们只收了少部门,一直下雨,又耽搁了很多天,我们就想连夜赶回来,没想到路上遇上难民,又是雨天,马受惊,铭忆不小心坠马……”凌寒此刻还不敢回想,那惊心动魄,铭忆坠马,蜂拥而上的难民,如果不是凌霜不顾自己的救下铭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此刻最懊恼的是他。铭忆身子不及大人,连连淋雨,有些风寒,如果不是他同意凌霜连夜赶回。可那一切来的太突然。凌寒怀里是惊魂未定的凌霜,双眼呆滞,没有一丝生气,两人到现在还是浑身湿透的,来不及更换。
聂桑擦去眼角的泪,满是心疼,“画船、春蓝、灵儿,你们服侍少爷、小姐把衣服换换。”
“不要,不要,我要在这等着,等着。”眼睛一直看着内室,不让别人触碰,定格的不止是屋内的人,还有屋外的苏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良久,三位御医走出来,拱手行礼,“庄主,夫人。”
“孩子怎么样?”
“小少爷坠马,身上有不少擦伤,受了惊。又淋了雨。现在一直在发高烧。”
凌霜突然抓着御医的手,“那会怎么样,我的铭忆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告诉我。”关心则乱,此刻的凌霜只是一位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凌寒扯开他们两个,将凌霜圈住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挣扎,一点点安抚她。
那御医探向伯仲,看到他点头示意,便将病情如实的告诉凌霜,“小少爷身子还算健康,如果这两天高烧能降下来,那就没事了。”
“如果熬不过去呢?”亭溪紧张的问。
“疫病!”伯仲沉重的说。看着凌霜,“铭忆会没事的,你们也去换件衣服,别铭忆还没好,你们先倒下了。”
“灵儿和大人去药房煎药,春蓝给凌霜沐浴更衣,别着凉了。寒儿也是,慕青,带少爷回去,这里有大夫在。”聂桑有条不紊的安排,此刻她的心和伯仲一样担心铭忆,当她看到铭忆满身是血的时候,那一刻的刺痛,让伯仲却步。
春蓝、画船扶着呆若木鸡的凌霜去沐浴,凌寒也回去,在门口顿了一下,“是你,你怎么来?”
“妻闻夫君回来了,赶来看看,怎么了?”苏琪明知故问。
“铭忆受伤了,回去吧,夜里风寒,你身子受不了,回去吧。”凌寒本想扶着她,可是又看自己一身湿衣服,便大步快走,回去换衣服,他此刻惦念这铭忆和凌霜,忽视了苏琪。苏琪心中的不满又多了一份,凌寒对她态度印证了那些流言。
等苏琪回屋的时候,凌寒已经换了一身锦服,正打算出去。“爷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吗?”
“凌霜、铭忆那,我放心不下,你身子也才刚好,先睡吧,我去守着。”凌寒也算是看着铭忆长大的,对他的疼爱绝不亚于对朵儿。说完便匆匆离去,留下一个幽怨的妇人。
凌霜泡在水池中,后背的伤,一目了然,十分狰狞,画船生怕伤到她,格外的小心翼翼,当水碰都后背的伤后,凌霜颤抖了一下,“轻点。”
对于终于正常的凌霜,画船激动的哭了,“小姐,小姐,你,你的伤?”
“和铭忆的伤比起来又算什么呢!”凌霜尽力救下铭忆,自己抱着铭忆没能躲开受惊的马,被马一脚踹开,滚落一个斜坡,好在被大树挡住,也躲过被难民踩踏的危险。“别哭,我不会倒下的,我还要照顾铭忆呢。如果我的伤,能换来铭忆的平安,我又何惧!”
“画船给小姐上药,小姐你等等。”不一会儿,翻箱倒柜的画船,带了好多药进来,多是伤愈的药。小心的给凌霜上药,包扎,伤口虽然不深,但是被石子划伤很疼,又是在后背,但愿不要留下疤痕。“小姐,疼的话,就喊出来。”
“没事。”包扎好手上的伤,穿好衣服,屋外伯仲、亭溪都在,丫鬟也罢药炉,药材都搬到凌霜的屋内,三位御医大人更是严阵以待。“爹、娘,亭姨,你们回去休息吧,铭忆由我守着,不会有事的。”
“是啊,爹娘,这里由我们守着呢。”
“你也回去,你赶了几天的路,苏琪也担心,都回去吧。”凌霜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转身进里屋,看着此刻躺在床上的小人。面容苍白,紧抿着双唇,身上多出包扎着纱布,房间内充斥着厚厚的苦药味,铭忆滚烫的身子,凌霜拿药酒一遍一遍给他擦拭全身,或者将铭忆紧紧的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的传递给他。
“小姐你的药。”春蓝端来两碗药。
“先放着吧,把铭忆的药给我吧。”凌霜将铭忆搂在怀里,一勺勺的喂他,“铭忆,你是好孩子,不怕苦,把药吃下去。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可是那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一点也没有喝下。
“铭忆,你最听话了,良药苦口,把药喝下去好不好。”凌霜在他耳边叨念着。
一人抱走她怀里的铭忆,“你这样喂药要喂到什么时候,春蓝,把药给我。”凌寒捏着他的鼻子,强行给铭忆灌药,刚才大夫嘱咐,这药一定要喝下去。虽然动作有点暴力,至少成效很好。凌霜低着头,看着凌寒给铭忆灌药,心里一在自责。
“你也把药喝了。”凌寒将药递给凌霜,凌霜微微撇过头,“如果你不喝,我就用更粗暴的方法喂你喝。”
凌霜瞪着他,他威胁的眼神,她猜到他会怎么做,夺过汤药,一口气喝下,“满意了?”不再理他,跪坐在床榻。看着铭忆,犹如身旁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眼前的铭忆。
凌霜用药酒给铭忆擦身子,不假他人之手,每一寸肌肤都十分的小心,“铭忆,你说你要照顾娘,保护娘的,不能失言的。”
春蓝端来一盆冷水,“小姐,给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你的身子。”
“春蓝,府里还有冰吗?”
“嗯?冰窖里应该是有的,我去问问厨娘。”拧干手巾递给凌霜。
“去取些冰块来,铭忆的身子太烫了。”
春蓝道了一声是,急匆匆的跑出去,过会端来一盆碎冰,凌霜将手巾放入,一阵寒意,将碎冰铺在手巾的中间,“铭忆,有点冷,你要忍住哦。”拿冰手巾,敷在他的额上,铭忆喃喃的叫着凌霜,“娘,娘。”
一直强忍这的她,泪水决堤,抱着铭忆久久不放。
“小姐,你被这样,小少爷一定会没事的,他有佛祖保佑,不会有事的。”
“霜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们看的也担心,铭忆为了你,一定会挺过来的。大哥现在正在和御医研制新药。铭忆这么懂事,会好起来的。”亭溪不忍凌霜这样折磨自己,她后背上渗出斑斑血渍,在樱花的儒群上,看不出端倪。
“霜儿,别激动,老爷在,老先生也在,一定有办法的。”时疫发病十分突然,暂时没有对症的药物可以救治,凌霜也没有。聂桑能体会,看着自己孩子重病,自己却无能为力。
当年,她的孩子就是得病,无法医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点点的走向死亡。那彻骨的伤痛,是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甚至,有时午夜梦回的时候,聂桑都能听到那个孩子微弱的哭泣。她不想凌霜也经历一次她的痛,凌霜叫唤铭忆的声音,悲切、无助、恐惧。
凌寒安抚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可是,他发现自己手上沾着血渍,再看凌霜的后背,猛然记起,一记手刀,劈晕了凌霜。大家吓了一跳,不明白凌寒此举用意。
“姑姑,你替凌霜看看伤势。画船,你去把伤药拿来。”凌寒抱着凌霜离开,带她去另一件房间休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铭忆。”苏琪站在屋外,看着凌寒抱着凌霜,眼里的紧张,无以言表。看着这样的他们,苏琪心如刀绞。
“这里一屋子的人,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进去也是添乱,快回去,好好照顾朵儿。”
“少爷!找到了。”画船拿着伤药,“少夫人!”
又一次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