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你说可笑吧!”
汐儿喃喃地说着,竟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不管不问,甚至还三番五次要杀了自己,就刚刚忽然帮自己挡暗器,死了。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啊!我以前敬仰的父亲,先前痛恨的仇人,杀死我母亲的凶手。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我不会感激你,更不会原谅你,我只会更加厌恶你,痛恨你。
慕容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唯一能做的就是蹲下来,把汐儿抱的紧紧地。他唯一恼恨的是自己来迟了,让林相为了救她死了,更加痛恨的是,自己不能替她承受那些痛苦。
今日耶鲁辽想拼尽全力,背水一战。还好他早有准备,不然明天天明才结束这场大战。魅影也太狡猾了,他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埋伏,他们也不确定汐儿走那条路只能赌。一条路一条路的赌,还好赶了过来了。
月光已经垂在了天幕上,慕容轩陪着汐儿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隐竹他们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了。
隐竹和温相赶来的时候,刚巧看见了林相替汐儿挡暗器,自然也听清了他最后的话。温相看着汐儿怀里的人,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长长地叹息起来。倒是隐竹先开了口:“师父把葫芦给了你。”
“是,下山的时候,师父赠给了我。”
“一葫生两籽,一籽断恋;一籽忘情。”
汐儿听着隐竹的低沉声,好像所有的事都找到了线索,忽然抬起了头,朝温相看了过去,“师父,何为断恋,忘情?”
“两种药,断恋是让人断了凡尘的三千痴恋,断了最在乎的人的念想;忘情是忘了过往情爱,忘却你最爱的那个人。”
“断恋、忘情,呵!”
汐儿低声附和着,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那样苦涩,扎的人眼睛疼。
“当年,我一心想有番作为,辜负了你娘,我把断念留给了你娘,忘情留给了自己。希望彼此忘了对方,谁知你娘没有吃。后来皇上赐婚于我,我抗旨拒婚,皇上大怒要杀了我。我不知道,你父亲怎么知道了我和你娘的过往,也不知他怎么知晓了断念的事。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服了断念,他求我带走你们。后来的事估计你已经猜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后父亲再未踏入过海棠苑半步,甚至娘生病的时候,也仅是派人慰问一下。我一直以为是王氏使了手段,迷惑了我爹。没想到是这样,母亲终究还是没等到父亲想起,就被王氏给害死了。
“为什么是这样啊!师父,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汐儿狂乱地吼着,连慕容轩的安抚也没用了。她仰天长啸,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眼泪决堤一样,势不可挡地往下留着,简直要把身体里的水都化作泪流出来才舒服。
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多次想杀了他。到头来全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可笑。为什么是这样,这般残酷,我该恨谁,我又该怨谁。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都骗我。汐儿抱着林相的尸体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眼睛空洞洞地朝前走着。
她现在感觉好累,好累!累到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一切都是骗局,都是假的。原来疼我爱我的父亲不是不要我了,是因为他忘了我;原来一直守护我的师父,是他间接地毁了我的家;原来母亲知道父亲忘了我们,却不告诉我……甚至连慕容轩都骗我。这天下我还能信谁?这天下还有什么是真的?你们都哄我,把我当傻瓜一样哄着。那为什么要拆穿呢?为什么演技不再娴熟些?
十多年了,你忘了十多年,我都习惯了你得冷漠,你为什么不继续忘下去。你为什么要想起来,记起我是你的女儿,是你的汐儿?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凭什么想忘记就忘记,想记起就记起。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人的怨恨至少还有些寄托。知道了,反而要面对鲜血淋漓的伤痛。汐儿此刻心如万箭穿心一样地疼,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去哪里,更不想思考。只是抱着林相的尸体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还没走多远,就不堪重负,吐了几口血,晕死了过去。
慕容轩一直在后面跟着,见状,冲了过去,心疼地抱着了汐儿。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日月颠倒了一样。他懂!懂那种无助,迷茫,有苦说不出的无奈。甚至找不到自己可以恨谁?
这么多年的心酸,委屈。原来不是那人的错,那人有什么错了,不过是不自信,想成全别人。当他服下断念的那刻,悲剧就已经开始了。林汐儿的父亲也就死了,活着的不过另外一个人吧了!记忆失去了,爱也就没了。
他忘得时间太久了,他忘了十多年,忘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疼爱的女儿,襁褓中的儿子。等到醒来后,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他悔恨,他自责。他更庆幸再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能为自己的女儿做一件事。这是他的父爱,更是他的赎罪。
这是谁的错了?谁都没有错,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林相无罪,他只想成全;温相无错,他只是放不下,选择了不再打扰。上官夫人呢?她更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可为什么月儿你要承受这么多的苦楚?我的月儿啊!你的心太苦了,我耗尽一生怕也暖不甜它了。
时间过来多久汐儿不知道,自己怎样躺在床上的,她也不清楚。她整个人就像一具没了灵魂的躯体,傻呆呆地看着屋顶,静的出奇。多么像十多年前的那些日子啊!那时娘刚走,凌弟也没了音讯,至少自己还有仇恨可以坚持。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还活着干什么呢?活着原来可以这样痛苦。汐儿不想起来,甚至连眼皮都不愿意动一下,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可能就是最好形容汐儿此前的状况吧!
慕容轩叫着汐儿的名字,嗓子都叫哑了,见汐儿不为所动,只能默默地站了起来。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慕容轩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战袍,披了上去。
“月儿,我很快就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战了。”
月儿,对不起,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能陪着你。治好心伤的良药,只有时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疗伤吧!
汐儿知道不应该让慕容轩带着负担上战场,可是她的心不知怎么就变得和石头一样硬了,她没有心情去管什么天下苍生。自己都拯救不了,何以救万民?等到慕容轩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房门后,汐儿默默地流了一行清泪。
她恨自己,没有缘由,只是痛恨自己活着。因为自己他们才有那么多的负担,一切都引我而起,既然是个错误,所谓何来?所谓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