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冉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眸子扫视着这个房间里的一件件物什,仿若很是陌生。缓缓起身,步子很慢很轻,给人一种试探的感觉。轻轻抬起自己的手,手掌上的砂带晕染了些红色。她有些恍恍地转身看着四周,在那之前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现在想起来了,什么是梦?梦是什么?她的眸中多了一丝沉静,打开门,一阵强烈的阳光让她久久难以睁开眼。于是便就闭上了好久,极其轻微地舒了一口气,听得了一阵脚步声,不重不缓的脚步声,才轻咬了一下内唇,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映入的那个人影,让她一阵惊诧。
四周静得出奇,唯有他那个脚步声,一切都可以变得陌生的,可独独他不行的,那是逸觞啊,那可是她为自己追寻到的另一半的。他停在了距她一米处的地方,两人皆是沉默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先开那个口,或是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先去开口。
她就看着他,什么都没去多想,就只是看着他,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去思索了,都可以忘了去思考的,那是他给她的安全感。她觉得,无论在哪里,只要有逸觞在,都显得不那么艰难了的吧,都算不上是什么艰难的大事了的吧!
他的眉稍向里收拢着,那极力表现出的笑意终于不似常日里的安然了,变得不一样了,星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一阵孩子的啼哭声打破了这种平静,小竹在不远处大声叫喊着府中的侍卫,朝着星冉惊慌地喊道:“小主,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族主大人的。”
星冉的目光自看见他的那一刻,便就未曾移开过,包括那孩子的哭声和小竹的喊声还有府中侍卫的集结,她都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面容波澜不惊,一成不变,仿若四周还是若方才一样的寂静。他也不动,丝毫未动,也是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对方,仿若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逸觞少主,你别太过分,族主大人是出于族中大义,并不代表你们便可一直如此欺人太甚。”说话的正是族主大人最信赖的管家,“小主,你走的这段时间内,族主大人曾求助于他火族,亲自与他南宫逸觞商谈,谁知他们不仅不帮忙反而趁机要了族主大人的性命。”
“是不是?”她一字一句问道。
“是!”他回答道。
“来人啊,把他拿下!”管家号令,星阳士出动,将逸觞团团围住。
“星瀚少主何在?”逸觞丝毫不惧,以盛气凌人的语气道。
“蓝灵迷途,生死未卜!”星冉一字一句道。
“依依呢?”
“一样!”
“孩子呢?”
“男孩死了,女孩我带回来了!”
他们已是不顾四周的人的任何声音了的,只是看着彼此,一字一句冷冷对道。
“星宿族主大人死了!”逸觞道。
“死了?死了!”星冉的声音颤抖了,眼眶中顿时盈满了泪水,仿若是到了现在,她才愿意相信,她才敢去相信,“死了,父亲死了,星冉的父亲死了!”她终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族府里在场的人,轻声问道,“真的死了?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诸人不语,管家点了点头,小竹点了点头。
“是你亲手害死了族主大人?”她轻声问道,有气无力。
“不是!”他回得坦荡。
“小主,族主大人有信给你,信上有事件的缘由,确是与南宫逸觞脱不了关系。”
“你们都走,退下!”星冉看着逸觞道,周围的人没有动静,她又高声呵斥了起来,“都给我走开,走开。”
管家示意,四周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们俩个人。
“你…”她偏过头,吸了吸鼻子,半天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的,双手紧紧掩着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尝试着各种方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掩盖不了那悲伤的哭腔。
她不停地用巴掌抹掉脸颊的泪水,抹得眼角发红的疼痛,闭眼,握拳,深呼吸,一次又一次。“你…”她还是未曾控制得住,一个“你”字过后便就是一阵哽咽,哽咽到多余一个字多都已说不出了。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全然没了存在的意义的,自己居然是个如此懦弱无能的人,她甚至都想继续将玻璃渣子握在手里,把那碎瓷片捏成碎渣。不知那种疼痛比起她心里的会多疼几分,会多让人再恼几分。
逸觞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去,一步一步。他往前走一步,她后退一步,眸中带着怨愤,从没有到很深很深。
“我…我…我一个人,”刚说完这几个字她便偏过了头,似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身体都在别扭地颤抖着。
他的手也随之微微颤抖了些,欲伸又止。
“为什么不疼?为什么不痛?”她咬牙在心里对自己道。低眸看着自己的手,又是扯又是拽地揭开了那包扎的纱布,引得掌间满满都是鲜红的血,接着又开始暴戾地掐打着自己,她就是要让自己疼一点儿,要自己再痛一点儿。
“冉冉!”他叫着她,上前抱住了她,“别这样!”
“你走开,走开,你也走开,你走开!”她不停地大力地推搡着他,拼尽着自己的全身所有的力气,暴戾地对着他又是打又是咬的,“你走开啊,走开,滚,滚啊!”
他纹丝不动,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良久,她也没有力气了,也累了,身体一下子就软了起来,那一双手再想拍打过去,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哭吧!”逸觞道。
泪水哗哗啦啦地沾了满脸,她不出声,就是不出声,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口中弥漫着浓烈的鲜血。逸觞偏过头,眸中一惊,紧紧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身子一软,他抱着她瘫坐到了地上。
“够了,别这样,别这样。”他大声喊道。
“不疼,为什么不疼?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痛啊?为什么啊?”她微微眯着眼睛,已是有些肿得睁不开了,想要抬起手却是抬也抬不起了的,全然没有了力气的,已是全身心都麻木了的。“逸觞,逸觞,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不疼啊?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痛啊?为什么啊?”她的声音轻轻又幽幽,听来似是全然迷茫的小白。
他没有看她,他不敢看这样的她,他怕的,终究还是要发生了。“逸觞,你告诉我啊,告诉我为什么啊?”前一秒的慢慢悠悠,下一秒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把推开了逸觞,大声嘶喊着,“南宫逸觞,你告诉我啊,你说啊,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星冉的父亲死了,为什么星族的族主大人都能死了?你告诉我啊,告诉我为什么啊?”
“对不起!”他起身试图控制下她的情绪,“冉冉,你听我说,我,我…”
“对不起什么?我不要听对不起,不要,不要,”她极力地摇着头,捂着自己的双耳,“你走,你也走啊,现在就走啊,死啊,死啊,死,死…”她的声音轻缓了下来,表情怔了怔,身子微微向后退了退,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口中一直念叨着那一个字,“死,死…”
他蹲到她的面前,帮她轻拭去了嘴角的鲜血。星冉怔怔地看着他,像个迷路了的小孩一样看着他,露出了一丝傻傻的笑,像个傻子一样的傻笑。
“对,是我,都是我,都是我干的,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圈套,是我害死了族主大人,是我害死了星冉的父亲,还有星瀚,依依也是我安排的,是我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在了一起,让他们被蓝灵所嫉妒,是我故意的,借蓝槿明之手置他们于死地,是我,都是我利欲熏心,想要毁了星族,想要坐收渔利,想要免除一切有必要没有必要的后顾之忧。”他一口气通通说了出来,“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伤我啊!”
星冉的目光有些倦怠,倦倦地看着他,也不哭了,眼睛都肿得哭不动了,眼泪不知还剩多少。她伸开了双手,朝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臂,不哭不闹不慌不恼,带些惘然的语气,“我喜欢你的啊,好喜欢你的啊,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啊,逸觞,你不知道吗?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还要我再说多少遍啊?你没听见啊,那我一直说,说到你听见了为止吧。冉冉真的好喜欢你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她不停地念叨着,“她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别说了!”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提高了音调道,“别说了,别说了。”
星冉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我只有在说的时候才不会去思考的,才…”
还未说完便就被逸觞封住了唇,他双手紧紧揽着她,直到手背之上又落下了一滴滴滚烫的东西,他才缓缓松开了口,睁开眼睛看她。星冉的表情淡漠,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逸觞,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你,可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冉冉啊?为什么啊?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你可以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的。可是为什么连你也在利用星冉啊?也要利用她的身份把她骗得伤痕累累,害得她家破人亡,还陷整个星族于危难中,在人前抬不起头?连你也是这样的,连你也是这样的。不啊,是我,都是我,我怎么这么傻啊?我怎么这个瓜啊?他们说得都对,他们说得都对,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这个罪魁祸首。”
“不是的,不是的!”他有点儿慌了。
“是的,就是的,就是我。你打我啊,你也杀我啊,你们也一起把我也杀了啊,对啊,把我也杀了啊,星瀚少主不在了,星宿族主不在了,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让我这个没用的人活着,为什么是他们不在了,我活着?”她竞笑了,“为什么啊?你们好残忍啊,你们真的好残忍的。逸觞,你把我也杀了吧,他蓝槿明该是有多恨我的,你也该是有多厌恶我对你的喜欢的啊!”
“没有,没有,不是的,不是的。冉冉,你信我,你信逸觞,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好不好?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管了。”逸觞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好啊!”她微微闭上双眸,竞淡淡回答道,“这里是一个梦,一个与我无关的梦,走,和喜欢的人一起走,下一刻死也无所谓的吧!”
逸觞顿了一下,微微皱眉看着她。
她极淡地笑着:“不走了吗?”
“走,我们忘了这一切,现在就走,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嗯!”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逸觞牵着她的手缓缓起身,每走一步星冉都乖乖地跟着他,他脚步很慢,时不时地会回头看着她。星冉的这一系列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或是意料之外的,有谁真的可以将另一个人了解到他的任何反应都能了如指掌的呢。
星冉很是乖巧地跟着逸觞,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乖孩子跟着父母一样,不哭不闹,不喜不恼。他回头看着她,她竟还会微笑。
“冉冉,你真的可以放下,不怨我吗?”他轻抚着她的长发,问道。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笑着拥报着她:“好,我们一起走,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其他的一切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好!”她淡淡地回答着。
“哇哇哇!”一声孩子的啼哭声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星冉的笑僵住了,瞳孔瞬间放大,身上那后知后觉的疼痛感也随之一齐侵袭而来,她仿若瞬间清醒,一把推开了逸觞。
“带着她一起,我们一起走!”逸觞道,刚碰到她的手,星冉便就条件反射似地收了回来。
“滚开,你个杀人凶手,滚回你的火族去,我还在,我还在的,星族小主陌上星冉还在的。”
“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