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远方飘回来,星冉的目光落到了堂前那一棵盆栽中。带刺的扇状叶子,跟那些普通的花花草草相比果然会让人眼前一新。
“这是什么?”
“回族主大人的话,此物是刺桂。”
“刺桂?”星冉极其轻微又带些凉薄地一笑,一只手缓缓向着那带刺的叶子伸去。
“族主大人,小心,有刺!”旁边的人提醒道。
星冉余光微瞥,淡漠的语气道:“我看得见!”
“是奴才多嘴了!”
她的指尖似乎触到了那叶子上的刺,眼睛却眨也不眨一下,指尖继续停滞着,淡淡地说了句:“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族主大人,小人错了,小人不该多嘴!”他的语气有些慌乱,四周的人连同他一起跪到了星冉的面前。
“我让你们下去,我一个人,听不懂话?”星冉重复了一遍,语气比方才重了些。
“是,是,是!”顿时四周的人都下了去,只剩下了满园的盆栽和星冉一个族主大人。
她的目光随着这份孤寄也停滞了,一只手一使劲便就拽下了一片叶子,拇指和食指拿捏着它最中央的脉络。一阵心烦意乱涌上心头,目光涣散,抬起头来,径自将那带刺的叶片拿捏在了掌心,拳头紧紧包裹着。扎入掌心的刺,也带不给她一丝现有的痛感。
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冉冉啊冉冉,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这明明就是在仗势欺人,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加剧到了别人的身上,这算是什么威严啊?你这样下去,会越来越遭人讨厌的。可是,威严……都是些什么啊?你都在干什么啊?
脑袋像是在脖子上无处安放一样地四处动辄,越想越是心烦意乱,还是坐回到了堂中,“正襟危坐”地批批折子。有时批得投入了还好,脑海中也就只有了折子上的内容。现如今,但凡是有了一点儿空闲,脑海中就会有许许多多的烦心事袭来。这些事情霸占着你大脑的空间和时间,赶也赶不走,让人分外恼怒。有时一旦难以投入,折子上的难事掺杂着那些烦心事一起袭来,更是让人不堪重负,每每此时,她内心都是在抓狂的,欲哭无泪,她怕是不想哭都能眼角有泪了。
深呼吸做了无数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次数多了,越是呼吸越是窒息。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是谁在逼谁,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逼谁,更是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被谁逼着。急了恼了悲愤了,一切的问题都可以不用有答案了,只需要是一个问题被质问一番就够了。
终于她也忍不住了,她拿起折子,手往后一扬,停顿了一秒正欲放下,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直直抛了出去。看着重重地砸在门上又落地的折子,心中隐隐有一丝理性带来的恐惧感,只是这丝畏惧并没有足够强大到可以驱使她立即跑过去捡来那份折子,即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抛掷的快感让她更愿意呆愣一刻,谁进来她都不想解释了,甚至是把这些都扔出去吧,甚至还可以揉成疙瘩或是撕成碎片,那该是何等的快感。
只是一物换一物,越大的快感便就越有其后欲来的无尽悲伤。
她正想着,门开了,心还是哽噔了一下,直至看清了走进来的人,她才放松了一下。
东篱和西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西风一进来便就看见了地上的那个折子,他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怎么掉这儿了?”
星冉默默不作声,微微偏过头:好吧,那就当它是自个儿掉那儿的吧,省得费脑筋解释。
谁知西风还特地打开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这明明有星冉刚刚留下的字迹,他和东篱相视后问道:“咦,主人,这个怎么在这儿?上面你的字迹还没干,都模糊了!”
星冉一听立即起身,过来就一把匆匆夺过去看了看,一抹额张口便是一个字:“唉!”
“主人,这是?”东篱和西风尚且不明其意。
星冉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折子合上往桌上一扔,懒懒地坐着,也不看他们,漠漠地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主人,蓝灵谷…”西风看了看东篱,吞吐着,“蓝灵谷灵使,也就是那个陆明传来了消息!”
“什么?出了什么事?”听到蓝灵谷三个字,星冉眸中一惊。
“他说蓝灵谷可能会有人物来星都!”东篱道。
“谁?”
“姑且不清楚!”西风想了想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星瀚依依,还是星睿,到底什么?他们要是有人出了事,我死也不会放过蓝槿明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三年之约,那是我的希望,不可以的,不可以!”星冉急急道。
“不不不,不是,主人你别多想,谷主答应过您的事一定会做到的,蓝灵一诺绝不食言的。”西风赶忙先解释道。
“真的?”星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你不要骗我,他们真的没事吗?你跟我说实话,我都能接受的。”急切的目光中带些恳切。
“西风跟主人保证,他们没事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
“主人等着就好了,是时候了自然会知道。”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星冉还是不罢休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的!”
“没什么大事那你快告诉我啊,别让我一直想着,很容易扰乱我的心绪的!”
“这个…”西风看上去有些为难。
“东篱,你说!”
“东篱说过了的,蓝灵谷有人物要来!”
“什么事啊?”
东篱和西风相视搪塞道:“大概是谷主大人派人来看看与主人的三年之约吧!”
“派人?他会派谁啊?”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东篱和西风异口同声。
星冉狐疑地看着他们:“不对,你们肯定知道,肯定知道的对吗?”
“主人,你别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西风随口道,刚说完就被东篱瞪了一眼。
“你们一定知道,快说,快说啊,不让我清楚,我根本就没心思做事的!”其实她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有心思做事了的吧!
“主人知道了怕是会更没心思的!”东篱道。
“到底什么啊,你们就别吊我胃口了!东篱,你说清楚。”
“听他的意思好似是谷主大人会亲自来!”东篱拗不过她还是说了出来。
“他亲自来视察?什么时候?”
“可能傍晚时分!”
“今天?这么快?不行不行!”星冉一听顿时下意识地慌了起来,留下一句“这些交给你们了,还有这模糊了的给弄清楚,用胶布沾着试试!”之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主人,你去哪儿?”
“告诉他我不见人,不见客!”
“啊?!”
星冉一跑开,那便就是彻底地不见了踪迹,他们再想找到那可是太难了。她要是诚心躲起来,应该是会没人能找到她的吧。
“主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怕见谷主啊?”西风看了看东篱道,“还有啊,谷主大人不是说了不要让她知道的吗?”
“拖你的默契配合!”东篱白了他一眼,跟了出去。
“喂,这儿怎么办?!”
“你来!”
“我一个人啊?”
“主人平日里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主人,主人!”东篱在星冉的背后喊着。
星冉脚步匆匆,就是不回头也不应声,直至东篱挡到了她面前,“主人!”
她一脸尴尬,看都不敢看他,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
“主人,怎么了?”东篱轻声问道。
星冉愈发觉得心烦意乱,她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想起任何事。
“主人还在怨还在恨他吗?”
“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因为他放过了星瀚少主一家,而却害了逸觞少主?”东篱问道。
快两年了,她第一次又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听来有些错愕,听来有些陌生。
“其实其中还有很多的事情,主人可能不太知道,谷主夫人紫鸢灵主不见了,还有……”
“别说了,别说了,不是的,不是这个的!”她轻声说道,“不怨不恨,就是怕,害怕的。”
“怕?什么?”东篱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怕…”她低下头,怕自己是个弱者,是个她说过的那种弱者,她说不出口,那种可以说出口的感觉都不算是什么事的。
“谷主不能把主人怎么样的,东篱会誓死保护主人的,况且这也是在星都的,主人现在可是星族族主的!”东篱道。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就是因为现在是星族族主了的!”星冉道,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的语气。
“主人是担心被某些人发现了,不会的,此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主人这点儿大可放心的!”东篱道。
“我…”她觉得自己现在也是说不清了的,皱着眉头道,“在哪里?”
“星系寺!”东篱看着她道,“东篱护送主人去吧!”
星冉面露不悦,却还是去往了那个地方。一路上,皆是沉默不语地沉思着什么,她在想些什么,好似只有逸觞知道的呢!
她走得很快,虽然心里挺不情愿的。
“主人,谷主大人或许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东篱道。
星冉不作声。
“主人,如果你觉得自己累了,或许是可以同谷主大人说的!”
星冉不作声,拳头轻轻握着。
“主人,不要勉强自己的,谷主大人的心其实也没有那么硬的!”
星冉依旧不说话,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些,之前握刺的疼痛感袭来了。
“主人…”
星冉止步,扭头看着他,尽量压低声音道:“东篱的话何时也这么多了?”其实她知道他是在为她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些猜测,说不定猜对了就能结了她的那个结。
东篱微低头。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星冉淡淡道。
东篱欲言又止着,终就只有了一个字“是”,欲转身之际又加了句,“那东篱在山下等你!”
“嗯!”星冉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踏上了星系寺下的台阶。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微微垂眸。
她的脚步很快,快得只是为了快点儿避开人的视线,心中感慨万千、惆怅万千,没有绪头地矫揉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本以为脱离了人的视线会好一点儿,不料心中更紧张杂乱了。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一步跨着几个台阶,不是有多匆忙,只是心中有多乱。
她在心里对着自己道:去吧去吧,没有退路了,就这样了吧,大不了就是奚落,大不了就是无地自容,大不了就是没脸没皮,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就是有的,有的!”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
很快她便越过了那个林子,那方大石映入她的眸中,恍惚间觉得那上面正坐着一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身会给她一个安然微笑的身影。还记得第一次坐在那里的人是她,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的吧,只是她转身给他的一份懵懂无知。
其实此刻什么都没有的,一切不过是她想象之中的恍惚错觉。
想象中,很不同,
想象之中,一切都和后来不同,
我承认曾经那么心动。
她仿若又听到了那个叫她的久违声音“冉冉”,久违到仿若可以让她瞬间热泪盈眶,心间会先一阵抽泣。她转身环顾着四周,原来都还是她的错觉的,想象之中的错觉。
圆了的太阳还散发着温温的红光,离对面那山头还有一段距离,还未到傍晚的,他自然还未来的,蓝谷主可是个有架子的人。不像是她,总是会提前才能安心。
她向前走着,满脑子都还是同逸觞相遇的画面,手指抚上那块大石,掠过那棵大树,多想要一个拥抱,给他们,或是让他们给自己,都可以的。
突然,有一行泪从她的双颊流了下来,还是温热的,她眨眨眼睛,不知所措地用衣袖拂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