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冉也看出来了,他们这番嬉闹也就是想要逗逗她的吧,所以她也就配合得笑了,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现在黑乎乎的脸的确也很滑稽的呢!
“好了,好了,别闹了!”星冉笑着说,“我又不是小晗,还用你们这样逗我笑的吗?”
“主人就是主人,当然跟小晗一样给我们面子了!”西风继续笑道。
“一会儿怎么回府啊?咱们都这样了,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星冉自然知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反正夜里黑,谁能看见啊!”西风道,又往东篱脸上干净的地方抹了抹。
“逸觞,我今天没有控制住自己。哭泣,是不是很丢人的啊?眼泪,是不是很懦弱的啊?”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人,哭还要为自己想那么多的理由,哭还要多去想那些对不对,哭还要去想有没有道理。冉冉,你是该要逸觞多心疼你啊!”
“可他们都会觉得那很懦弱很可耻的吧,他们同情或是怜悯或者漠视鄙夷,我什么都证明不了,什么都解释不了。”
“那是他们,冉冉,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个人的,他懂你知你,他更会去心疼你,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会漠视,不会鄙夷,就只是心疼!”
“你真的在吗?”
“念子之心与子相惜,逸觞一直都在的,在你的心里,就像你心中那个深藏的梦一样!”
“我好想你,回来吧!”
一阵风吹过,她迷离的眸子被惊醒,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她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口中喃喃念叨着四个字“念子之心,与子相惜”!
“还有两天了!”处事堂中,星冉对着东篱、西风道。
“什么两天?”
“三天解民意!”星冉提醒道,她老早都想说了的,只是没好意思开口。
“那不是三天的吗?”西风似乎是故意装着糊涂。
星冉不经意笑了,之后便是一本正经道:“我是说距离那三天还有两天的时间!”
“哦!”
“啊?!怎么办啊?我不要准备一下的吗?”星冉有些惊讶,他们怎么就不帮他出谋划策了啊!
东篱和西风相视后,对星冉道:“主人,这是我们请许大学士为你写的稿子。”
星冉惊讶地看着他,一点点接过,看着这满满几大页。
东篱继续为她解释道:“第一天,汇报诉听,族主大人还有几位长老以及一些主要官士,还有族民的代表,各自会上台讲话,这些都该是真心话的,从各自的角度对近些日子星族各方面的变化进行一番诉说。第二天,进谏忠言,人人皆可参与,由族主大人及几位长老对这些进行筛选,谏言被采纳者会得奖励。第三天,主人的主场,会有人对族主大人进行一系列的问题的询问,之前一样的问答,主人也经历过的。”
星冉大略把稿子扫视了一遍,神情暗淡。
“不过主人第三天的人和问题,我们可以私下里安排一下的。”东篱轻声道。
“哦!”她轻声应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足够的努力会让人觉得与你而言的一切美好和轻松都必须要掺杂着一种虚假,那言真意切的一切她不知能打动多少人,只是首先她自己并没能够打动自己,他的所谓努力尤其是今年以来的颓唐已让她没有了底气,没有一点儿底气的慰籍。
林间树下,她表情凝重,她在星言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是否我也会变成自己曾经最不耻的模样,是否我也该变成自己所厌恶的模样?又是否这便是我该认清的事实或是我?”
一切如预料一样过得平常顺利,只是星冉病了,病得糊糊涂涂的,她的高烧一直不退,大夫说是心火作祟。没有她的一切照样可以正常运行,似乎没有她运行得也会更快更有条理一样。
梦里她在笑,笑终于可以不用去那个地方了,笑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不做那个位置了。人们皆以为她是烧糊涂了,可是她觉得自己清醒得很,从未有过的如此释然的清醒。
梦外把东篱、西风、小竹急得团团转,府里的人上上下下似乎都因此变得忙碌了起来,大夫一个接一个地换,甚至还准备去火族,碍于面子自然不能去请火族的那位“天下第一医”和“火族第一医”了。
“小人医术惨淡,恐怕难以治好族主大人!”各种方法试过之后,大夫惶惶道。
“那你说怎么办?”西风恼了。
“不如去火族请来那位老族主,他得以出蓝灵迷途再现于世同族主也是有莫大的关系的。”大夫提议道。
“不去,不要去,不能去!”星冉迷迷糊糊对他们喊道,口中一直喊着,“不去!”
一直没有听见应声她便就一直喊着,纵使很难受,眼前都是迷离模糊的,她依旧折腾着:“不要去,不要去!”
“主人,你好好躺着,好好休息!”
“东篱,不去,不能去,霍伯伯没原谅我,他不会原谅我的,不会的!”她用着干涩的声音近乎于祈求道,“不去好吗?不去!”
“主人…”
“不去不去不能去,答应我,答应我!”
“好!”东篱终是一声稳住了她,“东篱不去,东篱答应你,不去!”
那几天里她的额间总是大汗淋漓的,双手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整个身体却又是忽冷忽热的,他们偷偷请了火族的大夫过来,结果也都是束手无策的,他们的病因都不尽相同,但其中都有一点那便是心间不平,积郁成疾。
他们三人轮流陪着星冉,都同她说了好多好多,有时她会轻声应应,有时她又默不作声,不知是真昏迷了还是不想说话。小竹还抱来了星晗,小小的手触着星冉冰凉的手,星冉又未曾理她,她便哭得好伤心。
“姑姑,姑姑!”那稚嫩的哭声渲染在了整个房间里,不知是否听入了她的心间。
他们偶尔也会听到星冉说那么一句:“小晗不哭,姑姑在的!”只是那个时候星晗已经不在了房间里。
这样没有好却也没有继续恶化的情况持续了不少时间,直至有一天,他们从她口中听到了那个字“死”,她是笑着说的,其他的话听不清楚,但是这个字被她说得很清晰。
“累吗?”
“累!”
“开心吗?”
“伤心,心―觞。”
“想要离开了吗?”
“……”
“想要放弃了吗?”
“……”
“我是不是将死了?”
“你想死了吗?”
“……”
“想想为什么?”
“因为……太多太多!”
“那想死吗?”
“我还不能死!”
“死,不是一种解脱的吗?”
“不可以,我还有承诺,还有责任,还有义务,还有负债,还有不甘,还有――不舍。”
“那还累吗?”
“累,不累,都无所谓了吧!”
“烧退了,退了!手,手也有温度了。”小竹惊叫道。
星冉清晰地听见了她这咋咋呼呼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终于眼皮不被千金重担顶着撑不开了,一时间很轻松地睁开了,居然还有点儿不适应了,她对着小竹轻笑,慢慢地自己坐起了身。门外赶来的是东篱和西风,他们争相进来看着星冉,惊喜万分。
“大夫,快去找大夫啊!”小竹道。
“哦哦!”西风特地看了星冉一眼后才飞速去叫来了大夫。
“小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小竹唏嘘着。
“没事!”她浅浅一笑。
“小姐,你等着,我去把小晗抱来,她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哭的!”
“嗯!”她轻声应着。
东篱慢慢走上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过多的话,那个“死”字和那个“累”字他听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这样多久了?”
“前后将近十天了,有时会好些但是没有醒,有时醒着烧不退。”东篱回答道。
“那族中的事务?”她也就随口问问,她自己的斤两她自己还是知道的。
“这个主人尽可放心,三位长老交替着处理着,目前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东篱回答着。
两人一时间又陷入了沉寂,星冉觉得东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像就是她某些隐匿在心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了之后的感觉。她努力想要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又糊里糊涂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事实证明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她游离在梦里,忘了自己正处于梦外的周正世界。
“主人!”
“啊!?”
“我让大夫同几位长老说了你的病还未全好,还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哦,好!”
“过几天,东篱带你去几个地方吧!”
“哦,好!”
“近些日子来,主人好好养养身体吧!”
“嗯,好!”
“主人,有什么要问东篱的吗?”
“啊?!”星冉显得有些错愕,她正在想要不要解释一下说是病后的迟钝后遗症,西风便请来了大夫。
一切的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稳,大夫们皆是面露喜色,开了些补药后便离开了,目前检测没啥后遗症。
大夫们走后,小竹也抱着星晗来了。小晗远远地就朝着星冉张开了双臂,乐呵呵地笑道:“姑姑,姑姑!”
星冉应着,从小竹手上把她接到了床上,气氛又变得融洽了起来,星冉的笑也显得不那么刻意的佯装了,多了些淡淡的轻柔。
“这些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那些是无以为生的街边流浪汉,主人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可怜?”
星冉静静地看着,只是看着,看着衣衫褴褛的他们朝着路边的行人伸出了那瘦骨嶙峋的战乱双手,还有行人或是怜悯或是鄙夷的目光,那全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把那个孩子踢了一脚后鄙夷不屑地扔下了一枚铜钱,那孩子连连给人家磕头道谢,那人已经走远。
“主人,这就是他们的日常,为了活着,这是他们不得不去做的事!”
星冉沉默了,摸了摸身上的钱袋。
“恰好现在他们被你可怜到了,可是这个时间这样的人从来不止他们,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他们只能如此活着,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东篱道。
星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离开了这里。
“秀才,考得怎么样?”
“唉!娘啊,秀才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期望!”
“没事,咱们先吃饭!”
“娘,你哪儿来的钱买的粮食?”
“我问亲戚家借的,他们一听说你又去考试了就主动送我们的!”
“娘,明年再考不上我就不考了,再也不考了!”
“不考了,你这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没什么手艺的怎么吃饭啊?”
“我可以的,我要养活娘!”
“只是个乡试他就考了十次,年年落榜,他这个瞎眼了的娘亲天天跟人家说他儿子能有出息的,人家是送给她的吗?瞅她可怜,嫌她烦才给她的。主人,你看他们住的房子,你听周围人怎么说他们的,你看他们吃的都是什么。过着这样窘迫无奈的生活的人又岂止是他们,可是他们依旧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管以后如何,他们都要活着的,也都会活着的,再艰难也会活着的。”
星冉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脸上满满的皱纹,看着那个失意书生满满的惆怅和无奈。
“这一天真是烦死我了,怎么有这么多的账本要看,爹爹生前是怎么忙过来的?”袁媛道。
“别说那么多了,这个你算错了吧!”孟云飞道,一个拿剑的人现在眼巴巴地对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点儿问题。
“这是爹爹留下来的,绝对不能败落,加油!”
“挺晚的了,媛媛你先去休息吧!”
“我陪你!”
明月当空照。
“大小姐,休息一下吧!”
“不用,你下去吧!”堇言头也不抬一下。
炽炫只是静静地为她添了一盏烛火,候着。
一盏又一盏的烛火灭了,她丝毫未曾离开过座位,眼在动,手在动,脑在动,仅此而已。最多也不过只是指尖轻按了按太阳穴。
她也是会有苦恼的时候,像现在,她紧皱着的眉头一刻也未曾舒展开来,单手抚额:逸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啊?告诉我,堇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