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东篱叫着星冉,而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愣着。
西风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他问着东篱:“主人,怎么了?”
东篱摇了摇头:“自从洛城事出之后她就这样一直在这里,谁也不见,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我说什么她也不应。”
“主人,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署名有一个蓝字!”西风道。
“蓝?”星冉抬起头,缓缓接过那封信,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是谷主大人来的信?”东篱问道。
“信拆口上说族主亲见,我没看!”西风回答道,问向看信的星冉,“主人,可是谷主的信?”
星冉摇了摇头,仍旧面无表情,良久蹙着眉说了句:“蓝延骥!”
“蓝延骥?那不是先谷主,传闻说他回了蓝灵谷,现在他怎么会突然来信?”西风道。
“你们在这儿继续守着,我要回一趟星都!”
“什么?”东篱和西风同时惊诧。
“主人,蓝延骥此举定是不善,你不要冲动!”
“是啊,主人,这其中定然会有圈套。”
“你们守好了。”她道,反正她在此也起不到一点儿作用的,这般无能的族主倒不如让她早点儿消失,她心中是这样想的。
这几天她一个人在此想了好久,绕进了一个死循环里,为何是她当了这个族主,却又无能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再是别人怎么看她的问题了,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存在。她多想也随着那一群星阳士一样去浴血奋战,就这样光荣地死去也没关系的,那反倒是一种何等的解脱。
“主人,来者不善,你不要冲动。请主人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现在所处的位置,您现在是星族族主,你的安危已不仅仅是关乎到你一个人了的,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正是我知道,我才难受,我才难过,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当族主,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样矛盾地存在,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我能做什么啊?能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存在,为什么非要让我是这样一个人又这样矛盾地活着。在哪里都一样,过去、今天、未来都是这样,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的,我够了,够够的了。”她发疯似地说了出来。
“主人!”
“主人!”
她微微降低了自己的语调:“好了,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想听。信上说蓝延骥在星系寺,他要见我,还会有一份大礼。我能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啊?如果我死了,你们就……就看着办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双手抱头,对他们嚷着,“让我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出去!”
东篱和西风相视,出去关上了门。
她想哭,可是她不能哭,她也知道哭从来也都是没什么用的,可她难受,那一瞬间她好想就此了结了自己的生命,那也就不用去想那么多纷繁复杂又是她无能为力、无力为之的事情了。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的。
可是,死了,于她是一种解脱,对其他人呢,还有那一族的人呢?她曾应允给过他们三年的承诺的,她也曾答应了蓝槿明的三年之约的,她是为了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可是现在呢?她什么都不是了,她连自己都欺骗不了了,她就是个弱者,十足的弱者,她从来就是一个成不了大器的笨蛋。
什么希望、什么梦想都像是滑稽的笑话一样,那些不屑与鄙夷原来都是对的,他们都是对的,从头到尾错的不过就她一个人的,她这样的人原来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的,她从头到尾都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想起了逸觞,她还能做点儿什么啊?还能做点儿什么啊?她想起来了,她还可以做一点儿什么的。她写信,她给堇言写了一封信。托着疲惫的身躯,她走了出去。她只是走出了那扇门,可她从未走出那颗被困顿着的心,那一刻,她的心已彻底地死了,她的一切梦都破灭了,美丽从此消失在了她的眼前,梦幻从此破灭得只剩下了一堆滑稽可笑的渣子。
“你们把这封信寄给慕堇言,我走了之后,星族会有救的,只要撑过了这最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星瀚少主就会回来了。你们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一定要!”
“主人,那你呢?”
“我走了,我这就去见蓝延骥,他有救逸觞的办法,我可以的,可以的!”
“可是,主人…”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了,我受够了,让我解脱吧,无谓于其他人怎么说了,你们就说星冉畏罪潜逃当了逃兵了,你们就说她死于了混战,也可以说她在逃回星都的路上遇到了行刺。什么都行,但一定都要是他杀的。”她说着。
“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就这一年不到的时间了,你都熬过了这么久,现在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不是注定会输的,主人,你不能…”东篱道。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我走了,蓝延骥,我见定了。送信现在就去,如果你们还当我是主人的话,这就是我的命令。”
东篱还想说些什么,被西风拉住了,西风道:“主人当然还是我们的主人了,选择权从来都还在于你的,我们服从你的命令!”
“我现在就回去!”星冉道,速速回去收拾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东篱看着西风道。
“其实谷主也来信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主人放心去!”
“那会不会是蓝延骥的计谋?”
“不像是,蓝延骥也没这个必要的!东篱,你就不要这么杞人忧天了,主人都不怕,看把你紧张的!”
“你没听主人刚才说什么吗?”
“她就是一时间心情不好,她的心情那是叫阴晴不定的,好起来那是好得不得了,一不开心了可以比紫鸢灵主还要让人惊寒三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如今对风肆士的防御,快去吧,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主人也就没那么烦恼了。”西风倒是说得轻松。
一路上,她很想睡觉,睡着了也就不用思考了,可是她闭了好久的眼睛,大脑仍是在混乱地转动着,无尽的繁思侵袭着她,让她愈发得焦躁不安起来。她不想去想,可是大脑就是不听使唤地一直去想:曾经的豪言壮志如今这般断断续续,我真的干不下去了,为什么明明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抱有这残存的一丝希望。为什么要给我期望,明明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当一个有用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懦弱无能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尴尬地存在着。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累了,也妥协了,我承认,什么都承认,什么都不反驳了,就这样了吧,就这样算了。
人生最怕的三个字还是“不甘心”,冉冉啊冉冉,你甘心了吗?
生无可恋的星冉只身去了星系寺,那个藏有那么多秘密的地方,她大声地喊着:“蓝延骥,我来了,陌上星冉来了,你出来吧,你快出来!”她喊了好久,不只是宣泄,还是借故宣泄。
“不错,还敢来!”直至他出现,人们才只能听见一声声的回音,那声音中夹杂着太多难以言味的东西,让人听起来极像是一种愤懑的吼叫。
她似是有些累了,声音带了些嘶哑,半天没能接上一句话,她听不出来他那种语气中带有几分嘲讽,三分或是七分。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让你来吗?”他一向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语气同蓝槿明还真是相似。
星冉一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逸觞,你说有救逸觞的办法的,你说我可以救他的!”
“他可是害了你父亲的人,你还要就他?”
“是!”
“你觉得你这样可对得起你的父亲?舍身去救仇人?”
“我可以以此作为条件让火族出兵为星族解围!”星冉淡淡道。
“你就对星阳士这般没有信心,那之后呢?若是蓝灵再出兵,或是火族也展现了野心,星族就注定了要覆灭了吗?妇人之仁,目光短浅。”蓝延骥三言两语便把星冉说得无地自容了。
她低着头未曾说话。
“就你这样怎能同我的堇言相较而比,我妍岚妹妹是何等慧智的女子,竟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不过两年,看看这位星冉族主都能干了些什么啊?她若是泉下有知,岂会瞑目!”蓝延骥的语气中丝毫不掩饰憎恶,“我蓝灵怎会有如此的后裔!”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星冉用自己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不是,我不是,星冉不是!”她愤怒,可是她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一句也没能说出,“看你活得多可怜,卑微之人终究成不了什么大器的!知道吗?我的堇言,你与她相差的是这天地之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看你这么可怜,来,当舅舅的我送你一件礼物!另外,你想要的事三年之约后我自会找你。”
他说罢便就凛然而去,剩下星冉一个人呆愣在原地,她立即用衣袖揉擦着将要落下的泪水,那是多么慌张啊!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它竟是这样清朗,它竞可以这么美,而她却是如此渺小而卑微,甚至是无尽的苍凉。
最悲哀莫过于听着别人的无尽嘲讽,你却连一句为自己辩驳的理由都没有。终还是没能忍住,压抑着又涌去,她蹲在地上,眼泪已是不止,却是没有发出哪怕是一小声的啜泣。
“星冉!”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她将头继续埋在膝盖间,身体还在微颤着,她只把那当成了自己的幻听。
他轻叹了口气,上前轻抚着她的头,星冉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她惊愕住了,起身微微退了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冉冉,孩子,不要哭了,父亲在这儿!”星宿族主道。
她泪眼婆娑,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正对她说话的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脸上已是满满沧桑,那一刻,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再难遮掩住,一声“父亲”叫出,她扑到了他的怀中。
他轻抚着她的头,温柔地轻轻一笑:“孩子,我知道近些年来苦了你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实在承受了太大太多的压力的。咱们不要在乎别人说些什么,也不要去在乎他人眼中所谓的结果,我是你的父亲的,是你的亲人,我们冉冉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的,父亲都知道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冉冉的委屈别人不知道,但是父亲永远都知道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的,我都还是你的父亲的。”
良久她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只剩下几声小小的啜泣。此时此刻,他的出现,他脸上的温柔一笑让她倍感温暖。
“父,父亲,你不是?”她一边啜泣着一边问着,情绪良久难平。
“孩子,你没有看错人,是逸觞,他的确很为你着想,是他解开了这一盘死棋!一直都太难为他了,还有你!”
在那一刻,星冉亦是越发明白了这个深沉的父亲,这份深沉的父爱,这世上的亲情永恒都是人世间最至真至纯的爱。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安稳度过一生。就如同这十几年来,星宿族主一直未曾让星冉接触太多,宁可让她成为别人眼中的废物,甚至可以将自己有光环的爱表面赋予他人身上,让所有人都误解着这个父亲有多不喜欢这个女儿。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议论牵连至对他这个族主大人的议论,因为他知道树大招风,她不想要他的女儿承受着那表面虚伪的光环下无尽的痛苦。他宁可她是一个普通人,平凡人,简简单单地度过这本就是苦海的万恶一生,安好便就够了。
这样深沉的爱何曾不是伟大?这样的父母对儿女的爱何其无私何其宽阔?他们容纳了你的所有,包容了你的所有,不为你高高在上而给他们带来了荣耀和光环,不为什么回报大义,只是要你一生安好。
星冉,你知道吗?你的父亲同我们的一样伟大!你那曾几何时的愤怒,现在应该会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