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东篱连着喊了她好多声,看着她跌跌荡荡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人潮将她涌向何处,她便向着何处,全然没有一点儿目的。东篱也是心急上去拽住了她的胳膊,生怕她自己这样真的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顺势看过去,才看到了一脸着急的东篱,抬眸那一瞬变得好沉重,连那丝笑意都变得千金沉重,仿若灌着千斤顶。有人横冲直撞过来,把星冉撞到了一旁,他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滑落。
还好星冉被挤到了最边边上没人的地方,她起身轻拍身上的尘土,从两旁的摊位后绕道远离了这波人潮。
这群人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将东篱围困其中,久久未曾脱离,等到他挤出来的时候,星冉已是不知了去向。
星冉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那座桥上,双手轻倚着石栏,掌间仿若还残存着逸觞的字迹,她的表情渐渐舒缓了些。那天夜里很冷,如今的这个夜里倒不那么冷了。双脚不安宁地动着,脚尖向前轻轻踢着石栏,收回脚之际,脚下被一块石子搁着了,微微挪开了脚,低眸弯下腰来,捡起了那块石子,又环望四周寻了好几块,捏在手里大把大把的。
远远地朝着水面扔去,小得连一滴水花都未曾激起,只有一声小小的“咚咚”然后直沉水底。直到手中还剩下一块大的,鹌鹑蛋大小的,她目光垂直向下,手掌一翻,石子自由落体而入水中,诱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她拍了拍手,从腰间取下了那个口哨,放在手里拿捏着,轻放到了唇下,吹动着那不成曲的旋律,那是他教她的啊!她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就对着平静的湖面,吹了一遍又一遍,一曲又一曲婉转悠扬在耳畔。
回过神来,竞远远传来了马蹄声,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呢!近些日子挺忙的,也未进行什么远途旅行,所以也良久未见马儿了。她侧身张望去,马儿竞真的来了,朝着她疾驰而来。她笑着高声吹动了一下,它洋溢着活力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星冉笑着摸了摸它的毛发:“怎么把你给忘了,应该带上你的啊!”
马儿起初还乖顺地站在她的面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得暴躁了起来,马蹄前前后后地不停动着。星冉这才注意到它的缰绳是奔断的,这哨声的确是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将它吸引来的,那又是什么呢?那时她也未曾多想,只是心中好奇。
利落上马,轻晃着缰绳欲调转马头,马儿却是僵持着的,偏偏不挺她的了。
“怎么了?”她拉着它的缰绳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它了,星冉有些咒骂道,“喂,你原来主人不要我了,你也不听我的了!”
马儿依旧是躁动不安的,还是星冉用力拉着缰绳才牵制住了它的,紧接着,不仅不听她的了,开始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奔了起来,一阵疾驰,星冉都快要失控了。
“主人,主人!”东篱也是跟着这匹马才找了过来,在后面紧紧追着。最终还是在两人的合作下,马儿快跑出西街的时候,东篱才勉强将星冉救了下来,将暴躁的马儿拴在了一边的树旁,来安抚着受了惊吓的星冉。
“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星冉淡淡道,皱着眉头看了看那边依旧焦躁的马儿。
“不知是何处跑来的野马?主人不该如此轻易尝试的!”
星冉起身,走到了它的身旁,轻声喃喃道:“这是我的马儿,不是野马,是我的,我的。这是逸觞送我的,他来不了,所以它来了,来接我回去!”
“主人,你说什么?”
“这个方向是朝向何处的?”
“出西街,这个方向过去就是玉城了。”
“玉城了啊!”星冉上前解开了缰绳,轻拍着马儿轻笑道,“你想回家了吗?想回去你自己去吧,那儿不是谁的家了的。”说罢松开了自己的手,马儿嘶叫了一声,从星冉面前径直跑开了。
星冉的眸子僵停在了那棵空荡荡的树前,出神道:“走吧走吧!东篱,我们也回去吧!”
东篱不明所以,只能答道:“是!”
星冉恍了恍,转身沿回路走了回去,东篱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那夜星光黯淡,马蹄声鸣响了两座城池,有着片刻的刀光剑影,没有一滴鲜血,却胜过了血流成河。
“主人,你们去哪儿了?”西风笑脸相迎。
“小姐,刚才那边可热闹了,围了好多人,你在哪儿啊?我们都没看见你!”小竹也笑道。
星冉没有看他们,一句话未说,径直走上了车,端坐到了里面。
“发生什么事了?”西风看向东篱问道。
“怎么突然这样了?刚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东篱摇了摇头。
“回去!”星冉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三人相视,眼神交流后,小竹和西风进了车里,东篱在外驾车。起初是一阵沉默,星冉掀掉了车窗,头扭看向窗外,风儿吹进来,她的青丝飞扬。
“小姐,你怎么了?”小竹终于开口问道了。
星冉的眸子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吭,半分钟之后才压低声音回了句:“没事,累了,困了!”说罢便轻闭上了眼睛,弄得小竹和西风也尴尬沉默了一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时不时地也会偷偷睁开眼睛,看看马车走过的路,仿若还在期待着什么东西的到来,只是一次次的失落让她不知所措:连马儿都不要她了吗?连马儿都要走了吗?逸觞,你就这样决绝的吗?算了,算了,我还期望着什么呢?我还想期待什么呢?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童话,却还总是对那真爱抱有一丝幻想,所以活该承受现实与幻想之间的落差。真是活该,陌上星冉啊,她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
那夜回来得还算早,她这些日子皆是子时沾床入眠的。
下车的时候,星冉有些晕乎乎的,脚步不太平稳,脑海中有些轻微的疼痛感,一路上都伴有的。
“主人!”
“小姐!”
“主人!”
她微抬手道:“没事!”食指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还是能稳稳地回到房间里的。
那一夜,她房间里的灯灭得比往日里都要早,她也似乎睡得安详。直至到了后半夜,一切事物都入了梦乡,她才敢翻个身,一旁的枕头已是湿了一大半,她伸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脑袋有些疼痛,那样木木的感觉更是让人心里难受。
她一直闭着眼睛,手指按摩着自己的双眸: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的,别想那么多了,不必想那么多无用的,明天,还有事要干的呢,对啊,明天可是还有要事的。快点儿调整过来,快点儿好起来。没有人回再多等你的,你也只有了你自己的。玩也玩了,吃也吃了想也想了的。快睡觉,睡着了就好了的!
那样一个无眠的夜,梦中也是无尽的凄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辛酸,连梦都是混乱,乱得让她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了。断断续续地醒来,断断续续地入梦,最后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还是如何了!
直至窗外的微光亮堂了窗外,她似乎也是终于解脱般地睁开了眼,那时她迷糊地知道自己清醒着,只是在等待着那个叫她起来的声音,那个声音一响起,她便有着充分的理由开始了一天,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天。
醒了,不愿起来,那就这样无意识地躺着,让意识再夹杂着倦意沉睡会儿。
“小姐,小姐!”那个准时的声音还是响起来了,她先是不情愿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睁开了眼,惺惺地愣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朝着窗外应声:“知道了!”
洗脸的时候,尤其在眼部停留着,手指轻揉着眼皮下的瞳孔,突然觉得似乎比以往都要柔软了许多。
打开门,阳光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整个世界,再往前走几步,朝着他靠近,也将自己置于阳光之下,身上顿时温暖了起来,微微闭眼,让眸子也感受一下这丝温暖。
阳光之下,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光鲜亮丽的吧!
“小姐!”
“主人!”
“主人!”
不知是心被这阳光暖着了,还是耳朵被这些声音悦到了,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微微眯着眼睛,仿若笑得眼睛都弯了。
他们三人相视,也有惊讶的笑。
星冉依旧保持着这个看似灿烂的微笑面对着他们,用自己的右脑想了想:“我饿了,早饭好了吗?”
“嗯嗯,都是小姐爱吃的!”小竹连连点头。
“有肉吗?”
“小姐想吃什么都有的!”小竹连连回答道。
星冉上前朝着用餐的厅堂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和他们说着笑。
“以后大家坐一起吃饭吧,人多吃饭热闹!”
“不太合规矩吧!”小竹先道,随后又立即道,“小姐开心就好了!”
“现在至少我在府里还能是老大的吧,族堂里顶了个族主的名称,就当个摆设了吧。在这里,我总该能做做主的吧!”星冉带些调皮的语气道。
“嗯嗯,小姐平日里辛苦了,当然了,现在在府里,你自然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
“是啊,主人在府里那就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了的,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只要你一句话,绝对是什么事都没有问题的。”西风也附合道。
“哼!”星冉轻瞥了东篱一眼,“谁说的,东篱前天还不让我喝酒来着呢,我可是都记着的。”
“喝酒伤身乱性,况且府里那么多外人在,东篱只是稍加提醒的。”东篱说得一本正经。
“行行行,你对,口口声声的主人叫着,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的是吧!”星冉以傲娇的语气道,轻瞥过去,“是不是我太没威严了?!”
“没有没有,我们以后都听主人的。”西风嬉笑着讨好道。
东篱也笑着点头:“嗯嗯,主人好就好的。”
星冉也笑着,她一直笑着,玩笑着说着一切。“东篱,西风,你们蓝灵谷有什么和星族不一样的美味吗?”
“差不多吧!”西风回道,“其实蓝灵谷在饮食上也没有太多的讲究的,没什么和星族太不一样的!”
“主人怎么突然对吃的感兴趣了?”东篱问道。
“民以食为天,想吃好吃的还有错啊!食欲好了,心情就好了啊,心情好了,一切就能变好的啊!”
“小竹还觉得小姐是心情好了,所以食欲也高了的呢。”
“差不多!”
说说笑笑中也吃完了饭,星冉也的确像是食欲大振了的。饭后,东篱和西风便要护送星冉去族堂了,今日不是前来议事,是星冉自己要来为自己前几日的不在状态欠下的东西做一些补充。没有什么特别规定,所以他们也不着急。
“好不想去啊!”星冉嘀咕着。
“不想去哪儿?”东篱问道。
“不想去做什么?”西风问道。
她看了他们两眼,目光稍稍有些躲闪:“没,没什么。”
东篱、西风对视了一眼,跟上了走得匆忙的星冉。
好多不想做的事,好多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好多不想做的却又不能敷衍了事的事,好多意与愿违的事。
人啊,为何非要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而自己想做的事只能放在心里,连个能说出来的人都没有了呢!
路上,她走得很慢,喜欢这样在路上可以不用去进行的轻松,在路上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自己的一切有关好与坏的小情绪,在路上可以无限空想而不用去做任何有力无力的实践,在路上可以想着心之所向,何必徒增某些不必要的忧伤!
美好的瞬间总是那么短暂,所以有了一生好短,一瞬好长。她倒是想要这条路没有尽头,一直一直走,一直一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