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五颗星星悄无声息地连成了一线,仿若一阵风吹过,悄无声息,那一瞬间散发着若夏日一样明亮的光辉,然后又消散得悄无声息了。
“逸觞,逸觞!”星冉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瞬的异常,恍恍地起身跑了起来,继续高声喊着。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即循声而去,飞奔着,比什么都还要急促,抬眸看着那异象还笼罩着这座小城,他的心也开始慌了。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明明听到了她那么近的声音,他却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他也高声喊着她的名字:“冉冉,星冉,陌上星冉!”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害怕她也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什么都没剩下。
明明听见了彼此的声音的,明明那么清晰的,可他们就是看不见对方了。两个同样有着慌乱的声音,同样地喊着彼此的名字,同样地问着“你在哪儿?在哪儿?”
“逸觞,你在哪儿?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别怕,别怕,逸觞在的,就在你身边的,你过来,到我身边来。”逸觞也有些慌张了,慌张中也要保持镇定,“桥,看见那个桥了吗?我们都过去,都过去。”
“嗯嗯!”星冉心里也怕了,慌慌地跑到了桥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就像是透明的一样,在那五颗星星的映照之下。
“把光挡住,把星光挡住!”逸觞情急下道。
星冉解下披风,全然蒙住了自己的头,他低眸看见了,终于看见了那个披风下瑟瑟发抖的她,立即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塞到了自己的披风下,“别怕,逸觞在的,抱着我,抱紧我,不会走的,不会的。”
异象渐散,一切又恢复到了如常的平静,逸觞掀开手中的披风,怀中明明还有的人却是空荡了,一缕同样的青烟从他眼前轻浮而上,他伸手什么都未曾抓住。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空荡荡的四周,瞳孔放大,惊愕,错落。
仿若是天地转换,他的大脑一阵晕眩,再睁开眼,依旧在那个小巷旁,天色天象无异,一棋盘一破碗一根长棍。逸觞倒吸一口凉气,眸间尽是愕乱。捡起那根长棍,隐约记得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用以在此最珍贵的东西为钥匙,向上天祈祷,归于原位,以血为引,方可归一”。这根有故事的棍子如此普通,却是因为那是慕心送给他的所以成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了吗?
隐约又是那样的声响,冉冉的呼唤声“逸觞”,他微微皱眉,指尖掐入自己的胳膊,一阵疼痛感袭来,他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再被这不可思议的梦魇所干扰。
“逸觞,逸觞!”星冉一边喊着一边四处张望着,误打误撞地还真找到了地方,她站在桥上,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丝清凉。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她也未前进,继续轻声叫道,“逸觞!”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他背对着她轻声道。
“天冷!”她轻声道,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披风。
他转身,轻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看了她好久。
“怎,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没什么!”
星冉微微垂眸,低声道:“你别什么都瞒着我好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他轻笑道。
星冉努努嘴,侧过身去,站到了桥边,双肘贴合着桥边石栏,下巴正好放到了双手之上:“我刚才走进了一个梦,梦魇一样。我梦见自己就消失在了这里,就在这座桥上。”
“梦而已,别当真!”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逸觞也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轻倚石栏。
“冉冉!”
“嗯!”
“想家吗?”
“逸觞!”
“嗯!”
“这个世上,有没有一样东西一个人,是你自己所得,有一种心甘情愿,乐而为之,而不是上天赋予你的,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感念,不是因为常态。”她闭着眼睛轻声道,“为什么有些人总是不能做自己?”
“不知道。”逸觞轻叹。
星冉轻笑,抬起头来,将双手往衣袖里凑拢了些。“逸觞可是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不解的!”他对着她淡淡一笑。
“繁华过后往往会格外凄寂,大喜过后往往会尤其忧悲。”现在的她比起喧闹夜里那场绚烂烟火下的星冉平静了些许,“这便就是乐极生悲的吧?还就是改不了这个大喜大悲的性子了!”
“人生总该是喜忧参半的,至少还有过欣喜的,回想起这些也算是有忆可循啊!”
“那会不会有悟已往之不谏的感慨啊?听他们说着,回忆越是甜就越是伤人的。”
“深了,甜了,刻到了骨子里,想起来便就是欢喜的。无论身处何地,你都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这世上真的存在那样一个懂你的人,有他在,你从来不孤单的。”
“真的啊?”她甜甜地笑着看着逸觞,“真的不会难过,会欢喜?”
“嗯!”他语气很坚定,“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无论面临的是何种艰难,无论全世界都在误解怀疑,无论所有亲近的疏远的不屑和冷落,总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最接近你的心的地方,相知相惜。”
她笑着点点头:“逸觞,你知道吗?我感觉过的,你说的这样?从留心学院回来的路上,我喜欢一个人走着,走在路上,想着染点星光,想着藏识,想着星言,想着你说动了我的心的字句,对于我来说的世上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是简单轻松欣然的事了的。每每想起这些,只是想想都会是超乎于所有的享受,不去在乎好与坏,对与错,也不必去思考那么多的好与坏,对与错。”
一个人的路也可以不寂寞,因为一份欢喜,走成了两个人最好的意境。
逸觞笑了,少有的温柔的笑:“把手给我!”
“干什么?”问也只是出于好奇,还是笑着给了他。
他一只手轻抬着她的手背,一只手四指弯曲,食指落于她的掌间,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写一个停顿一下,略带意味地笑着看着她。
星冉通过他的这样一个字一顿,数出来大概是八个字,直到他写完,她才稀罕地问着:“什么?!”
“你猜?”
“考验我啊?”星冉笑着问道。
“可是能猜到?”
“你觉得呢?”星冉小有得意地看着他。
逸觞摇了摇头。
“有几个简单的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然后再一联想就好了,我好歹也上了十几年的学了的,逸觞也太小瞧我了!”
“那是什么?”
星冉笑着反手摊开了他的手掌,也是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着什么,一边写着一脸笑意盈盈,志在必得的样子。“是这个吗?”
“不是!”逸觞只是一直看着她,并未注意他的手掌。
“你都没看,明明就是。第二个字是子,第三个字是之,第五个字是与,第一个字也是字!”
“还是不对!”逸觞轻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牵着他的手道,“明明就是的。”
“不是!”他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逗她。
“那是什么?”
“自己想去!”他含笑道,“你自己会感觉到的。”
“哦,那再写一遍,慢一点儿!”星冉道。
“好,写多少遍都可以的。”他轻声道,拉过她的手,比方才更加轻缓的一笔一划。
星冉很认真地注意着,思维定势地愣是还没有再多猜出一个。
第一个字的时候,星冉道:“这个字笔画好多!”
“以后的心上一定要有今日逸觞送你的这句话!”逸觞最后一笔落,对着她道。
“这个字很复杂吗?笔画一多就乱了,我的触觉和感觉都没那么灵敏的。”星冉抱怨着自己的触觉和感觉。
“我都提醒你了!”
“啊?!”
“紧张什么?”
“我以前就和人家玩过这样的猜字游戏,猜不出来,感觉挺丢脸的,一想到很丢脸就会紧张。”
“那是他们,在逸觞面前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第一次助成了这样的习惯。”
逸觞无奈地摇了摇头,写下了第二个字。
“这个字就是子!”
“对啊!”
“那你刚才还说不对。”
“你刚才说了四个字,有一个不对那便不就是不对吗?”
“你说这话让我想起了,我们以前小时候考试做的一种题,不定项选择,多选少选错选都不得分,蒙都让人不好蒙的。”星冉笑道。
逸觞一笑,写下了第三个字。
“这也是之字啊!”
“是的。”
“我还是可以猜对的,你确实你写的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星冉继续质疑着。
“你看这第四个字就知道不是了!”
“你过来,到我这边来写,你在那边写的是倒的,我差点儿连子字都没认出来的。”
逸觞看了她,走到了她的身后,双臂从后向前,将她的手轻轻捂了一会儿,星冉感觉自己整个人仿若都被他包裹了起来,脸颊泛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那个,我就是,没有这个意思…”
逸觞摊开她的手掌,手指继续触着他的掌心,一笔一划。“这是何字?”
星冉一时间还有点儿小紧张,没有注意去看。
逸觞轻握起她的另一只手,一点,一斜勾,再一点,最后一点,“看明白了。”
“嗯嗯!”星冉笑着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语气道,“是心字!”
“手心不分!”逸觞笑道,轻握着她的手放到了她的那个砰砰直跳的部位,“手和心是不一样的,心才是最精准的感觉部位,心也是会动的,逸觞感觉到了冉冉的心跳声。”
“我也感觉到了逸觞的心跳哦!”星冉笑嘻嘻道。
“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你的心跳动的时候他便也是在心动的。”
“还有四个字的!”星冉笑道。
逸觞一笔一划手指未曾停止。
星冉看了半天,“这一个字的笔画怎么这么多?”
“不是一个字,四个字的!”逸觞笑道,“被你这么轻易猜到就不好玩了,逸觞喜欢冉冉的后知后觉。”
“后知后觉,你就是太聪明了,想要人家笨一点啊,再好在我面前彰显一下你的更聪明的吧!”星冉斜着眼看着他。
“都好,就是喜欢你,是你怎样都好!”他双手将她揽得紧了些,脸上也泛着带着醉意似的的柔软微笑,“是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想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世上最好的人,是个英雄一样的存在的?”
“是吧,这样跟别人说起来,可是很有面子的事的,很能满足心中的那一份小小的虚荣的。不过呢,我也希望我喜欢的人都可以好好的,开心顺畅的,能做自己想做的,想自己所想的,得自己想要的。以前挺惊羡星瀚依依的,觉得那样的生死相许太难能可贵了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可以承受得了的,也觉得自己肯定也做不到。现在想想是有点儿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是啊,难能可贵这个世上,还真的存在这样真挚无畏的感情,自然而然地超乎于了自我。”
“感觉你就是我,比我更珍贵的一个我的存在,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要看到你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我们和他们的不一样,都不一样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们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八个字便就是我们!”
“到底什么嘛,一直卖关子!”
“自己想啊!”
星冉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再过半个时辰大概就有人烟了。”
“逸觞也这么矫情了!”
“矫情的是你!”
“好好,是我,女孩子矫情一点儿怎么了啊!”她柔柔地笑着,“逸觞,你方才干什么了?费了半天劲住进了客栈,又丢下我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刚出来的时候,被那个小二说了一顿,说我们真是奇怪的人。现在好了,咱俩就在外面冻着吧!”
“冻着,那就一起冻着吧。”
“他说什么了?”星冉敛散了些脸上的笑意,语气变得郑重了些。
“可以不想告诉你吗?!”逸觞轻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