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妇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到后面也许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妇人声音哽咽以手掩嘴流出两行清泪。男人站在她身后,大手放在妇人肩头。妇人的情绪终于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了,回过身体双手紧紧抓住了男子身上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失声痛哭。
洛溪神情悲恸,实在很难想象她的爸爸妈妈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录制了这段与遗书无异的视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度过那对于他们来说的仅剩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妇人的呜咽声逐渐平缓下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原本一双颇具灵气的黑色大眼现在早已是一片红肿
“我这个当母亲的还真是不称职,结果到了现在还是要害溪溪担心。”
妇人接过男人递过的手帕坐直了身体
“未来我们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晚上不能回家太晚,没成年前不准喝酒,不要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对待别人要礼貌。还有找男朋友的话好不好看不重要,再俊俏的外表也终将会有布满皱纹的那天,所以找个懂你、疼你的就好。还有……还有……”
说道这里妇人的声音再度颤抖哽咽起来,才刚平复的情绪又有要爆发的趋势,此时男人坐在一旁大手温暖而有力的握住了妇人放在膝上的手。两人相视一眼,总算是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妇人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意
“溪溪,对我来说死亡并不可怕,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后悔过与你爸爸在一起的决定,更不后悔生下了你。若是不快乐就算活过百年又如何?所以答应我溪溪,不要去怨恨你的爸爸。这辈子,对我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嫁给一个像你父亲一样可靠的男人。”
这时,视频中传来了一阵稚嫩的哭喊声想必是当时尚且年幼的洛溪正在满院子找着他们,妇人深吸了一口气
“溪溪,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啊,爸爸妈妈爱你!”
妇人靠在男人怀中哭泣起来,男人摸着头像是在组织着言语,但最后还是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嘛,爸爸要说的和你妈妈说的差不多,再见了。”
说完男人伸出手像是关掉了录制设备,视频到此也真正的结束了。将下巴靠在双膝上早已是泪流满面的洛溪怔怔无言,足足有半小时没有开口或是移动一下,昏暗的房间中,洛溪似乎想要尽可能地去保存那一份并不存在于此地的温暖。
哗!房间厚实的窗帘被猛地拉开,夕阳如同黄金汇聚的河流明亮却不刺眼、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瞬间撒满了整间屋子,此时原本应该去责备这位不速之客的洛溪却早已是心神俱疲,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地毯,就像现在留在这屋子里的不过只是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这个在目睹母亲死去、父亲被掳走后一滴眼泪未曾落过,因此被邻居们暗地中戳脊梁骨说是扫把星、没有人性的怪物的当时不过七岁的小女孩,有谁知道这样一位无依无靠招人冷眼的小姑娘是怎么熬过这七年,又到底要经历怎样的磨难才凭自己进入了号称万中无一的幽灵小队。
不是她冷血,而是她一直以来都死死地将这些情绪压抑在了心中,在同龄的小孩还在父母膝下撒娇的时候,她已经在危险区中好几次险死还生。又为了不连累他人一起毁灭,她选择了孤身一人,无人可以倾诉委屈,无人可以依靠。
就在今天,以这段视频为契机将那些深埋在她心中的情绪猛地全都引爆了。洛溪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不想去思考不愿去回忆,要是七年前随母亲死去就好了,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如同杂草般在她心中疯长起来。
哀大莫过于心死,洛溪一直以来所做的事就像那蝜蝂一样,将那些阴暗悲伤的情绪背负在身上却无处搁置,直到这些情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最后将她压垮。
“你要这样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
先前拉开窗帘的男人走到洛溪对面蹲下,语气中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同情。正是陈晨,其实早上洛溪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只是不明白花费了大力气不惜以父亲留给她的珍贵项链作为交易也要把他拉上同一战船的洛溪为何会露出那副表情,又为何为突然会想着解除这合作的关系。但洛溪虽然年纪不大,却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人所以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因此内心担忧无比的陈晨,在洛溪离开后不久便与潇潇也是赶回了酒店。
“……”
洛溪默不作声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那双遗传自她母亲的灵动大眼现在也褪去了所有神采,就像是没有注意到陈晨的到来。见此,陈晨脸上少见地露出一丝愤怒与讥讽
“想死?死了后就能不想着你家破人亡的悲惨往事,真是好轻松啊!”
“不要说了。”
闻言,洛溪脸上闪过一丝悲恸的神色嘴唇微动,声音干涩微弱蚊鸣,陈晨却丝毫没有要闭嘴的意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溪,语气中讥讽意味更重。
“啊,这么一想,那你的妈妈还真是幸福啊,真是的,为什么当初不带着你一起去死,而要费尽全身力气的让你活下来。”
“不要说了。”
泪水早已流干,眼睛红肿满是血丝的洛溪像只被人触碰到伤疤的小兽般低沉的吼道。
“说什么要健健康康的长大,真是任性的父母啊。”
“我让你不要说了!”
洛溪猛地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一拳砸在陈晨的胸口上,她身上的梵天战衣光华流转没有作抵抗的陈晨高高飞起,身体陷入墙体。而身心俱疲的洛溪脚下步伐摇摇晃晃就像是喝醉了酒般。
“咳。”
陈晨带着无数碎石从墙上挣脱,用手背擦去了嘴角咳出的一丝鲜血
“你不是想死吗?那就去啊!但你别忘了,”
陈晨走到洛溪身前,扳过她的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陈晨用手指了指下方
“已经死去了的,希望你能健康长大嫁做人妇,安稳地度过一生。”
紧接着他又指了指窗外
“还活着的,还被困在某个地方等着你,想要在你的婚礼上牵着你走过坐满嘉宾的甬道,将你送到一名可靠的男人手中。然后在致辞的时候替你那无惧死亡,却担心不能多陪你一些时间的女人说上两句。”
“爸爸!妈妈!”
陈晨任由矮了他两头的洛溪死死抓着他发泄着,不用去看他也知道现在他胸前的皮肤肯定早已是青紫一片,可陈晨却没有推开她,而是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这苦命的孩子,轻抚着她那一头柔顺的青色长发。
没过多久,心神疲惫到极致的洛溪就这样在体内保护机制的作用下昏厥了过去,早有准备的陈晨将她横抱而起轻轻地放到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做完这一切后的陈晨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