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就下起了小雨,天气渐凉。
应弘文一家吃过晚饭,他刚回到书房准备读书,守门的吴瀚就匆匆过来禀报,说是何映雪来了。
他一愣,急忙让应吉撑伞,匆匆赶到了正门。
正门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应弘文打眼一瞧,赶车的人竟然是何泽轩的书童何仲。他便猜想,何映雪一定是瞒着家里人,用何泽轩打晃子偷偷溜出来的。
“映雪。”应弘文走到马车前,低声唤了一声。
“叫的还真亲热,可惜来的人不是小妹。”车门的门帘陡然间被掀开,何泽轩从车厢里探出半截身子来。
“你直接进门找我便是,何必多此一举?还假冒映雪的名义,到底故弄什么玄虚?”应弘文愣住。
“就知道瞒你不过。”何泽轩笑着回到车厢里,这时车帘被杏梅挑开,何映雪踩着何仲放好的马凳下了马车。
应弘文急忙从应吉手里将伞拿走,快步走到何映雪身前,为她撑伞遮雨:“原来是联合你兄长一起戏弄与我!”
“休要胡说。”何映雪恼羞地瞪了应弘文一眼,然后转手将杏梅递过来的包裹拿过来,扯着应弘文往远处走开了十多步才停下来。
应弘文微微惊讶道:“有何事尚且需要瞒着你兄长?”
“反正,不能让他知道就是了。”何映雪再度微恼,脸蛋发红发烫,“我听闻应天船场刚失去一单生意,还赔了数千两银子?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不过你别担心,钱是大房二房均摊的。”
“后来又有各材料场的人上门讨债?”
应弘文再次点点头:“是来了,不过我略施小计,又都走了,还表明日后会继续和应天船场合作,不会再有二心。”
何映雪听了便问:“可我记得,你们半年便要和众材料场结算一次账?”
“是,六月末核账,七月初结算。”应弘文回道。
“如此说来,现在没收钱,可七月份肯定要给的。我记得你们正月接了一笔订单,材料是年后购买的,再加上这次订购的一大笔材料,加起来得有七八千两吧?”何映雪微微蹙眉,神色浮现一丝担忧。
应弘文点点头:“不止。船舶主体所需木材,松杉最差,造价也比其他便宜很多;楠杉要比松杉好很多,造价就高一些;最好是川杉,价格又翻了两倍。还有船杆所用的稠木、榆木,关门棒用的檀木,以及其他所需的杨木、樟木、榔木等等,其中以铁栗木最贵。正月里那批船,用了不少铁栗木。所以单单只是木材场,六月份结算怕是超过五千两银了。”
“加起来,怕不是要一万四五千两银?”何映雪惊呼道。
“正是如此。”
何映雪在心里算了算账:“听你这么一说,难道此次应伯父造船,一次性将所需木材都买齐了?”
“是。正因为如此,才欠下木材场一大笔银子。不过虽然失去了卢家的订单,日后再有其他订单,倒是不用再购买木材了。”应弘文看出何映雪的担忧,急忙解释。
何映雪听了便道:“我都明白。不过出了卢家这事,一些惯做背后小人的人到处宣扬,我担心会毁了应天船场的名声,日后再难接到其他生意。没了生意,日常开销又那么大,再加上船工不足……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啊。”
应弘文不愿让何映雪太过担忧,便宽慰道:“如若换做平时,自然如此。可偏巧正月里圣上征集图纸,现在龙江造船厂又有这么大的动静,怕是要开始造巨船了。只要应天船场可以参与造巨船的任务,因卢家亏损的名声便不值一提。”
“可船工的问题呢?你们考虑过如何解决没有?”
“我让爹去了一趟福州招工,可惜没有招到人。也不知道现在开始招工,能否来得及?”应弘文提起这个,也是满心忧愁。
何映雪便道:“我今天来,第一件事便是为了此事。我偷听到我爹和龙江造船厂典史白安和的谈话,没多久就要开始制造巨船了。因此圣上特意给都水清吏司下了一道圣旨,这次招工并非各地选择推荐录用,而是要让所有报名的人赶到龙江造船厂,像学子那般同意统一参加考核。日期就定在月中旬,我爹负责此次考核。”
“全国各地的人前来考核,录取多少?”应弘文眼前顿时一亮。
“怕是最多一两百人。”
“甚好。余下没有考中的人,我们可以择优录取。如此一来,船工不足的事便迎刃而解。我爹如果听到这个消息,怕是再不用愁眉不展,忧愁地整夜整夜睡不着了。映雪,你真是我的贵人,命中注定的大福星。”应弘文激动之下,抱起何映雪原地转了两圈。
何映雪恼羞道:“坏人,快放我下来!”
“好好好。”应弘文心满意足地将何映雪放下,脸上洋溢着暖暖笑意。
何映雪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拉开与应弘文的距离,红着脸道:“你再造次,下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生唐突了,映雪姑娘大人大量,宽恕则个!”应弘文笑着抱拳行礼。
何映雪更加羞臊,侧身避开:“休要胡闹,我尚有第二件事与你说。”
“小生愿闻其详!”
“你……”
应弘文见何映雪真的恼了,急忙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保证。”
“哼。”何映雪用力瞪了应弘文两眼,将手里的包袱往他怀里一塞,“这就是第二件事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回去了免得爹爹生疑。”
说罢,何映雪转身就走。
应弘文愣了一下,拿起包袱要追人方察觉有些不对,包袱的重量略重了一些。他急忙拆开来,顿时愣住。
只见包袱里,放着两个五十两的银元宝并一些散碎银子,加起来大概有一百五十两左右。还有一摞宝钞,都是一贯一张的大明通行宝钞。这一摞得有个两三百张,一贯便是一两,这些足有二三百两银。另外还有一些玉饰和金饰,看款式应该都是何映雪平日里惯用的。
应弘文心头一热,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危难之际,有人落井下石,自有人雪中送炭。何映雪的心意,远超过包袱中这些钱物的价值,千金难求。
“映雪!”应弘文匆匆将包袱合上,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何映雪的手。
何映雪一脚已经踏上马车,突然被应弘文拉住,进不得退不得,恼道:“作何?”
“你的心意,我收下,包袱你拿回去。”应弘文见包袱塞到何映雪的手中,见她脸色沉下来,眼圈隐隐泛红,急道,“弘文虽不才,却也深知这些都是你的体己之物,如何能用来填补应天船场的亏空?”
“你是嫌少?”何映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