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弘文看着何映雪,夜色中她的脸庞看上去有些模糊,但是乌黑的眼瞳中却倒映着灯笼的烛光,闪烁跳动。
“不论多少,在弘文心中皆是无价。哪怕映雪赠与一文,便是弘文心中的传家之宝,千金不换。”应弘文回过神来,真诚地回道。
“那你为何不要?难道面子比应天船场还大?”
应弘文笑着抓住何映雪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语道:“在他人面前,脸面固然重要,但是在映雪这,什么都不如映雪重要。我不收不是为了脸面,也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不能动你的钱。这些都是你平日里仔细省下来的体己银子和置办的首饰,我怎能拿来用?日后嫁了我,我也断不会将其花用,你可明白我心?”
“……不懂。”
“映雪,身为男子,一家之主,如若娶了你不能让你享福,还要连累你受苦,便枉称男人,枉做夫君。”应弘文正色道。
何映雪下意识咬紧唇瓣,推开应弘文后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如若夫妻之间不能同心,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何苦成为夫妻?”
“……小生受教了。”应弘文抱拳道。
何映雪侧身躲开,脸颊再次泛起红晕:“那钱你要不要?”
应弘文犹豫了一下,回道:“如若日后资金周转不开,再向你借如何?”
“好。”何映雪拿着包袱,欲上马车。
应弘文急忙扶了一下,何映雪脸红得更厉害了,急忙钻进马车。何仲驾着马车往回走,马蹄踩在路上发哒哒的声响。
马车上,何泽轩看到何映雪红着脸进来,再想到刚刚听见二人的谈话,便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女生外向啊。”何泽轩感慨道。
何映雪听了,脸颊更烫了:“兄长的口气和性子,怎么和应弘文越来越像了?”
“近墨者黑。”何泽轩脸不红心不跳地抹黑应弘文一把,然后视线落在何映雪手中的包袱上,道,“如若我知晓你是来给弘文送钱的,我定然不带你来。”
“他又不要!”
何泽轩看了一眼何映雪,便知道她还在赌气,便劝道:“这事你换过来思考一下,假设是发在我身上呢?我心仪的姑娘把她的体己银子都送给我,你说我收还是不收?”
“我……”何映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收吧,也显得我太过无能。而且让女方家中知晓,日后还怎么有脸上门提亲?就算女方不计较,日后生活中也要多看女方家中脸色。这样开始的婚姻,日后还如何相处下去?映雪,你可明白了?”何泽轩细细劝说。
何映雪恍然大悟,红着脸点点头:“我明白了。”
“今天的事如果今天你提前告诉我,钱自然以我的名义送去,弘文可以大方收下。我略作提点,他便会明白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日后你嫁过去,他定会加倍疼你,呵护与你。如此才是两全之策。”何泽轩见何映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免不了提点一番。
何映雪听了更觉不好意思:“兄长,我不是要瞒着你,我是……”
“二小姐不好意思,怕你知道后说她只知道应弘文,不知道照顾家里。龙江造船厂因图纸的事被应天船场压了一头,老爷心中窝火呢。”杏梅见何映雪支支吾吾,便替她解释。
何泽轩听了便想到之前何映雪在自家书房暗格中找到应弘文被盗的图纸,脸色立刻变得沉重起来:“映雪,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和弘文青梅竹马,弘文又是娘看着长大的,应家咱们也知根知底,娘心里都有数。眼下嫁过去算是低嫁不说,爹那关怕是也过不去,不如等等。弘文自小聪慧过人,又年少中了廪生,他日金榜必然提名,皆时你再嫁爹也没有借口再作阻拦。”
“嗯,我明白的。”何映雪听何泽轩将话题拐到嫁娶的事上,头几乎快垂到胸口上去了,红晕顺着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后。
何泽轩见何映雪害羞,笑道:“娘和应伯母互相通过气了,秋闱放榜后,弘文高中便立刻上门提亲。”
“兄长,莫要说了……”何映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泽轩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何映雪忍不住抬起头来,恼火地瞪了他两眼。杏梅也直翻白眼,敢情这一家子除了何清风不看好这门婚事,其他人竟都是乐见其成的。那她之前对应弘文看不上眼诸般挑剔的行为,岂不是等于划分到何清风阵营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杏梅惊得打了个冷颤。
另一边,应弘文送走何泽轩二人后,转身准备回船场。走了两步,忽然就听闻附近的胡同中传出细微的声响。
应弘文顿足听了一下,便听出来是兵器交锋的金属声。
“何人械斗?”应弘文转身朝胡同看过去。
应吉急了,一把扯住应弘文:“三少爷,别去,会有危险。”
“若是官府捉拿贼人呢?胡同紧挨着船场,如若贼人翻墙跳入船场,惊到母亲怎么办?我去看看,你马上回去通知护院加强戒备。”应弘文见雨也不大,便让应吉收了伞立刻回去通风报信。
他倒是胆子大,自己一个人就朝胡同走了过去。
越近,打斗声越大。
应弘文提着灯笼拐入胡同一看,是秦沛在和一个黑衣蒙面人打斗,附近的地上靠墙坐着一个人,像是受了伤,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气。
应弘文见那个蒙面人和秦沛一时间难分胜负,便急急朝着地上坐着的人走过来。等走近了,应弘文愣住了。
坐在地上捂着腰,受伤的人是应天船场的船工,张老四。
“张叔,怎么是你?”应弘文惊呼道。
张老四听到声响抬头看到应弘文,也是一愣:“三,三少爷?”
“伤在腹部了?伤得重不重?”应弘文急忙蹲下来将灯笼靠墙放着,就要检查张老四的伤势。
张老四连连摇头,回道:“没伤,没伤,就是被踹了一脚在后腰上,有点疼。”
“没伤,那哪来的血?”应弘文疑惑地挑眉,张老四身上可是沾染了不少鲜血,而且血渍还没有凝固,分明是刚刚才沾染上不久。
“不是我,是蒙面人。我听人说在码头好像看到我娘子和闺女了,我就去码头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看天色晚了,八成是那人看错了,便往回走。哪曾想刚走了一半路就被人盯上了,我耳朵尖发现不对头就赶紧往回跑。幸亏我对这块地形熟悉,专往人多的地方跑,也没啥事。可是眼看着就到船场了,这小子急了,也不管有人没人就跳了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慌不择路,跑到这条没人的小胡同,就被堵了。眼看着他拔刀就对我砍下来,偏这个时候秦捕头从天而降,一刀就砍在了那小子的后背上。瞧,这不喷了我一身血。”张老四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