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应弘文也让船停了下来。
他在船边伸手过去,将何泽轩拉上了船。何泽轩上了船看了两眼,这艘船装满了木材,因此吃水很深。这如果沉了船,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一想,何泽轩不由得冒出一头冷汗来。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如此难看?莫非晕船了?”应弘文被何泽轩突然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关切地询问,“你自小就经常往往家里跑,和我一样熟识水性,从小也没见你晕过船?怎么长大了反而娇气起来?”
“我没晕船,就是心中不舒服罢了。”何泽轩解释道。
“有何烦心事,说与我听,或可为你开导?”应弘文问道。
何泽轩望着江水叹了口气:“家门不幸。”
“??”应弘文一头雾水。
何泽轩看了看四周划船的水夫,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便低声说道:“你先把船停了,我特意赶来便是来示警,前面有虎帮埋伏准备图财害命。”说完他假作低头望着江水,但是脸色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应弘文知道何泽轩从不会无中生有,也知道事情定然十分紧急,否则他便不会如此匆忙雇船赶过来,便急忙走到船艏让水夫停船。
“为何停下?”水夫愣了。
“前面发现从月港来的船只,有水军正在战斗。不想触霉头被盘查的话,咱们还是等会儿吧。”应弘文小声说道,“你忘了刚刚在码头上,咱们就被水军折腾好一阵儿。这会儿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对对对,那就停一下。”水夫立刻喊了一声。
木材厂这边安排的六七个水夫和四五个帮工立刻停止划桨,等船停了下来都不明所以地望向发号施令的水夫。水夫也没解释,只说了一句等着便不说话了。
为首的船一停下,后面的船陆续都停了下来。
应弘文这才放下心来,走回到何泽轩身边,将他请到船舱里,这才小声问道:“到底发生何事?虎帮为何敢劫朝廷的船只?木料目标明显,很难嚣张,而且脱手也很困难,他们不应该做这种赔本又风险巨大的买卖啊?”
“因为他们与朝廷官员内外勾结。”
“朝廷官员?这些木料是用来制造宝船的,想要破坏运送木料的船只便是不想让朝廷制造出宝船,莫非是被月港买通的官员?”应弘文猜测道。
何泽轩叹息一声道:“这个人,便是我爹。”
“啊!”应弘文愣了。
“你没听错,我也是今儿才得知,我爹不仅和月港的人勾结,更是想至你和应伯父与死地。船沉了,木料没了,人死了,便一了百了,是笔烂账。就算查也只会查到虎帮头上,而那个时候虎帮的人也早就回了月港,销声匿迹了。”
“如此,便可一箭双雕。”
“不,一箭三雕,小妹也不用只想着嫁你了。你死了,爹不管给她安排什么婚事,娘都不会阻拦。”
何泽轩说到此悲从心中来,哽咽道:“爹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什么,能够让爹舍弃他当初的抱负,走上了和朝廷作对的道路?又是什么让爹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娘知道爹的真面目伤心透了,也彻底对他失望了。我和小妹又何尝不是?爹变得不再像爹,对朝廷不忠,对朋友不义,简直枉做人父,枉为人夫!”
说到动情之处,何泽轩眼圈甚至微微泛红。有湿润的光泽在他眼眶中打转,如同他因哽咽儿略显沙哑的声音一般,令见者听者为之动容。
应弘文沉默了半晌,见何泽轩太过伤心便低声劝道:“也许有什么误会?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人不会突然间性格大变。”
“娘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也许爹是朝廷特意派来龙江造船厂,为了就是打入敌人内部去探听消息,以便将月港一网打尽。刚好爹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性情大变,变得更加冷漠自私和无情。但是细细想来,爹从来都是自私之人,只是以前官职太过卑微,所以看不出来。升了官后他也隐藏得极深,除了家人之外并无人知道爹的本性,只当他是个清官,廉洁奉公。可惜现如今想来,都是假的。”何泽轩痛心疾首地说道。
应弘文皱起眉头,脸色如同何泽轩般沉重:“我知道你难过,为何伯父感到羞愧,但你毕竟是男儿,你若倒下谁来照顾伯母和映雪?若何伯父当真勾结月港,有负于朝廷,愧对于你们全家,将来何府还要靠你力王狂澜,恢复昔日名声。”
“我晓得,所以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敢卸下重担,流露出痛苦的情绪。待回到家,我便是娘最可靠最上进的儿子,是小妹最值得信任和的依靠兄长。”何泽轩沉声道。
应弘文见他并没有因此而沉浸于悲痛中,便放下心来,陪着聊了一会儿。这时,忽然就听船舱外一阵嘈杂声,乱哄哄的。
“可能是红帮来人了。”何泽轩说着便站起身来,“这次若不是小妹,你一家便是沉入长江,尸骨无存。”
“是她去找的红帮帮主王振江王大哥?”应弘文双眼一亮。
“小妹说认识他,还说他和应家交情非比一般。你们何时与船帮打交道了?”何泽轩边往外走便问。
应弘文也站起身跟着他一起往船舱外走,同时回道:“造船的船帮有交情不奇怪啊,更何况红帮帮主王振江虽然是草莽英雄,但为人正直,有他坐镇咱们龙江港附近才会一直平安无事。换做其他地方,打家劫舍的多了去,甚少有人赶走水路。”
“这我倒是知道,很多船场都和船帮打交道。但大多数也只是打交道而已,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哈哈,那是因为当年王振江还不是帮主的时候,落了难。刚好那天我嚷着要去江上抓鱼,爹便划了一艘渔船准备载我出门。刚好映雪也在,便带着她一起去了,结果恰好救了王大哥。王大哥知恩图报,自从当上红帮帮主以来,对应天船场就诸多照顾。而且逢年过节两家也互相走动,交情自然愈发深厚。”应弘文说着便看到有几艘大船浩浩荡荡行驶过来,然后便一眼看到站在主船船头的王振江,立刻挥手高呼,“王大哥!这,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