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缸里探出头的“鬼”对着龙武骂道：“你他娘的吵得老子头疼！”
这粗鲁的语气，这熟悉的口吻！“鬼”的声音十分耳熟，龙武听了，终于不再尖叫，颤抖着问：“阿阿阿旺？”
“快把老子从这晦气地方拉出来？”阿旺气得直拍缸肚，“他娘的，臭死了。”
待龙武七手八脚将一身脏兮的阿旺从缸里弄出来时，不免要问：“你怎么跑到死人缸里去了？”
“别提了，眼睛一闭一睁就进来了。他娘的，不知哪个小瘪三暗算我，在老子耳边哈了一口气，老子就晕倒了，眼里一黑就到里头去了。”阿旺颇有义气地拍了拍龙武的肩膀，“多亏了你那大呼小叫的几嗓子，把老子喊醒，不然没准我就闷死在这破缸里了。你也算对我有救命之恩了，我阿旺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从今往后，你要有何困难，便上斧头帮找姐夫。”
“什什什么？我没听明白。”龙武结巴道，“你是说有人将你弄晕塞到缸里？可这里就我们几个，没别人啊。”
“谁知道是哪个小赤老给我放的迷魂药。”阿旺神秘兮兮道，“迷魂药你晓得吧？吹一口气，吸一口就会被迷晕。我昏迷前，就听到‘哈’的吹气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准是迷魂药！这玩意儿我斧头帮有卖的，一盒好点的烟土就能换一包。”
龙武还待在问，不远处又传来的声音：“小面，刚才可是你喊我？”龙武便见缸海的那头，熟悉的小树林又出现了，王念祖正站在林子里冲他俩挥着手。
与王念祖汇合后，龙武说了死人缸群里阿旺和他的遭遇，王念祖一声不吭将龙武所说的记在脑海里，而后带着龙武和阿旺回到蓄水池。生死门着走一遭的阿旺仍惦记着喝水之事，看到水便两眼放光就要扑上去，被王念祖拽着衣领拖了回来：“看看池里是什么？”
龙武与阿旺定睛一看，只见池水里有些地方颜色不一，仔细一看，竟是一角又一角暗色衣衫——池里飘着多具尸体！
龙武吃惊地张大嘴，对上了胡不凡意味深长的眼神。胡不凡道：“子瑜兄的眼睛好生厉害，这水深颜色暗，他却一眼便数出水里有五十八具尸首。”
“你们看这蓄水池前方，还有建筑。”王念祖指向被林子遮盖的蓄水池前方，只见那里隐隐露出一角黑瓦屋檐，似深山处还有人家。
一行人朝那屋檐走去，经历了死人缸的事件后，阿旺老实许多，只闷闷地跟在龙武身边。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前。
首先入眼的便是厂房外的大型垃圾堆。那垃圾堆腥臭无比、恶臭冲天，下方溢出许多棕色半凝固状的液体，被成片“嗡嗡”响着的苍蝇围着。
越过垃圾堆后，便是第一间厂房，厂房内架着几个大铁锅，锅内有一半凝成固态的半成品皂液。有的锅边丢三两只桶，桶里装着残余的半凝固状棕色液体。
“看来这里曾是一间肥皂厂。”胡不凡道，“只是这肥皂厂怎会有如此多的尸首？”
“老夫曾在一本秘传丹药谱上看过，说是人的脂肪也能炼成肥皂。”人体脂肪可练成上好的皂块是王念祖留洋时的真实经历，为了避免怀疑，他便随口捏造了一个故事。
“哥你是说那些尸首……”龙武做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依子瑜兄所见，外面那些褐色玩意儿就是从人身上割下的脂肪吧？”胡不凡接话道。龙武“呕”一声抱着胃跑到一边干呕，何再来一脸正气：“岂有此理！这草菅人命的鬼地方，一把火烧了！”
就连流氓阿旺也被震到：“奶奶个熊，何方黑手用这残酷手段制肥皂？简直骇人听闻！便是整个上海滩，也没有一家帮会会干这缺德事。”
“大伙别激动。”王念祖道，“里面还有多间厂房未探，看完了再烧不迟。”
“这鬼地方有啥好看的，连水都没有，咱们要找出口尽快出去才是。”阿旺嘴里嘟嘟囔囔，不甘不愿追随着王念祖的步伐。
众人来到第二间厂房。一进门便见厂房的房梁上挂满了画，那些画都有两米来长，绘着各式各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或伸直身体或蜷缩，大多数的肢体都十分僵硬。画里的人半数闭着眼，少数睁着眼，都是黑白水墨画。奇怪的是，那些人像画的脸上表情耐人寻味，有些大张着嘴呈呐喊状，活像死前的挣扎。
而且这些画的笔触古怪，不像是用毛笔描绘，反倒像墨迹晕染的状态。且画纸并不平整，都有深深的皱痕，像是被从什么东西上揭下来般。
阿旺摸着下巴，盯着头顶上的这些画，缓缓吐出两个字：“鱼拓……”
鱼拓是一种将鱼的形象用墨汁或颜料拓印到纸上的技法和艺术，起源于中国宋代。其画法是指将颜料直接涂抹在鱼身上，然后再用宣纸将颜色翻印下来，便会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鱼跃然纸上。
阿旺的提示让王念祖脑海中灵光一闪：“以老夫之见，我也以为是鱼拓的画样。不曾想阿旺少爷竟对这画作颇有研究。”
王念祖对阿旺的刮目相看令阿旺得意挑眉，“本少爷小时学过国画，一眼便看穿了这雕虫小技。”
“你们是指这些人像画是拓印下来的？”胡不凡越看那些画越像王念祖所说拓印，一股凉意泛上心头，“这哪里是什么鱼拓，分明是人拓啊！”
梁上的那些宣纸拓印的均是真人，是在一具具尸体上抹了颜料后，再将他们的身形拓印在纸上的人拓啊！
人拓！龙武觉得他头上的那些人形画像仿佛不再是画，而是一具具吊在梁上摇摆的尸体！随着一阵穿堂风，拓画“哗哗”响着摇曳起来，如一面面招魂幡，也像一条条摇摆的吊尸。
骇人听闻！怎会有人将尸体拓印成画挂满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