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叙述自己往日被王念祖欺凌的经历时,龙武眼尖地看到这条街多处停着多辆黄包车,每一辆的车夫都频频往这边看来,看这情景,极可能是车夫叫来的同伙。
“这条街上都是小人的兄弟,想必您二位已经注意到了。”车夫注意到了龙武的眼神,“从你们进入这条街开始,就已经被盯上了。我们兄弟几个看见那暗处和街上的行人里,有好多位盯着你们两人的线人,光我们发现的便有十几位。看来那通辑令的赏金数额令王大律师成了上海滩的大红人啊。”
龙武心里的警报被拉至最高级别:“你待如何?”并做好了要与车夫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不料车夫道:“我要报恩!”
“啊?”
“承蒙王大律师那一脚,小人痛下决心洗心革面,勤换衣物,十分注重个人卫生。那以后,小人的黄包车深处小姐太太们的喜欢,生意是越来越红火,竟称霸了整条街。有时忙不过来,这条街上其他兄弟的生意是小人分给他们的。”
“啊?”反转来得太突然,龙武的思绪打起了结。
“当日小人被踢时,王大律师说的没错,小人总有一天会感谢您那一脚。此番助你们逃脱,算是报了王大律师的恩情了!”车夫道,“时间不多了,快上车!”
龙武和王念祖的“乾坤袋”拉扯大戏吸引了众多看热闹的视线,两人的身影是早就暴露在了所有人视线里。这黄包车过来后挡住了龙武和王念祖的身影,暗中不怀好意的人早已蠢蠢欲动,有心急的,已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一眼望去,竟有好几波人。
龙武已顾不上其他,只能收起“乾坤袋”,推着王念祖上黄包车:“哥,上车!”
恶梦般的粉色被收起来了,王念祖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但他的心情却不明朗,麻木着脸,脑袋里正播放着葬礼上诵经之音,任龙武将他推上黄包车的座位——堂堂上海滩大律师竟当街被胸罩包头,堂堂上海滩大律师竟当街被胸罩包头,堂堂……
“客棺坐好咧!”车夫一拉车蓬,遮住龙武与王念祖大半个身子,黄包车急速行驶,颠得人屁股疼。车夫不问龙武二人要去哪里,龙武也未说他们要去哪。当务之急,他们的路线只有一条——任何方向的逃生之路。
很快,龙武听到了车后追跑之声,他偷偷打开车蓬往后看,有两名追赶他们的人加快了脚步,有装扮成街边残疾人的扔了拐骑上了自行车,还有人从街边的二楼的窗台上跑出,指着龙武所乘的黄包车大喊:“王念祖就在那辆黄包车里,兄弟们,上啊!兄弟们,王念祖就在……”喊到最后,竟变成“十万两白银的赏钱啊,就在那里”!
很快有几伙人闻风而来,其中有一开始追赶他们的流氓群体。只见一把把闪着银光的钢刀被竖了起来,人群结成一股暗流,吆喝着追赶黄包车。
黄包车夫已是加足了马力在跑,但到底两条腿跑不过百条腿,眼看黄包车就要被追上了,一把钢刀被甩了过来,“锵”地打在车蓬的伞骨上,带起一朵火花的同时留下一道深深的切口,仿佛直接砍在了龙武的骨头上,吓得他缩回掀开车蓬偷窥的手。
“怎么办?”只怕他们今天是要死在乱刀之下了。龙武捂着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的心脏。从未被一整条街的人追过,他被庞大的人流和钢刀打出的切口吓得够呛。
黄包车突然倾斜四十五度——人群已跑至黄包车后面,有人伸手拽住了黄包车。龙武努力稳住差点被甩出车外的身体,听着近在咫尺的喧闹,有人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龙武急中生智,紧紧拽着车蓬,不让人掀开它。他看见无数只手刮着黑色车蓬,透出一个又一个手印,如地狱里的场景。突然,有钢刀从车蓬里穿进来,“啵”地划开车蓬,又从龙武的鼻尖前擦了过去,只差一点便捅进他的胸膛,吓得他灵魂出窍。
又突然,人群里传来更剧烈的喧闹,有人嘶吼,有人在打斗,有人掉在车蓬上,撞出一个人形的同时将车蓬压得变了形。倾斜四十五度的黄包车突然被扶正,又开始颠颠地跑了起来,蓬上的钢刀因为刚才的撞击掉了进来,掉在龙武的脚边,留下一道巴掌大的缺口。
龙武透过那缺口往外看,看见刚才追杀他们的人群正与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撕打在一起——又一次,有人解救了他们?龙武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他想猜测救命恩人的身份,将那些人一个个看去,却未见到一个眼熟的。
突然,龙武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位大美妞。那美妞身材窈窕,穿着展露好身材的艳色旗袍,手里撑着一把纸伞,那纸伞正被她当成武器,毫不留情地击向敌手的痛处。这美妞不仅长得美、身材美,连一比一划的武打动作也极美,看着像是在跳舞,那下弯的柳腰不堪一握,那勾起的玉拳像在皇上面前敬酒,直叫看得人直了眼去。可惜虽然她美则美矣,却不是个好惹的,打起架来竟如此狠,一个个大男人被她打得痛哭流涕。
这位大美妞,正是百乐门的红人米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