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岚低眉顺眼,但是一双大眼睛尽是通透和善良,不似什么奸邪小人眼中常有的看不透的浑浊,“王妃信得过奴婢,奴婢这就跟随王妃前往怡心院。”
“如此甚好。”
云歌和女医岚一同回到怡心院的时候,正值入夜,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一大片黑色,就像是无数黑影压迫着看不透的浑浊,四面八方地将云歌都包围起来。
她心里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寒气,暗暗地侧开头看向身后紧跟着的女医岚,只见她还是那样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王妃是否感到身体不适?如今已经入夜,王妃身体虚弱,可能是入寒。”女医岚温声说。
云歌不置可否地继续往前走,却在这时候看到了怡心院门口站着的一个熟悉身量的人影。
“不知是何人来拜访我的怡心院?”云歌在他后面问。
那人见到云歌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那日拜托店主替我调制的香气,不知是否完成了?家母大寿快到,因此在下就急急忙忙地四处打听店主的下落。”
云歌引他朝里屋走去,“我这里刚刚拿了新的材料,今晚就可以做出来给你。”
“在下并不知沉香店的主人就是凭借一手好的调香技艺闻名京城的珩王妃,之前冒犯王妃之处,还请王妃多多体谅。”小公子站在门边,彬彬有礼地说。
屋子里的烛火也照亮了他的脸颊,珠圆玉润,天庭饱满,好一番福气面相。这次的他还是穿着一身的精致刺绣长袍,袖子底部都纹着蜿蜒好看的藤蔓花纹,脚踏黑色绣金纹鞋子。
“小公子竟然可以来到后宫寻我,想必家母也不是寻常人物?”云歌支着头,问。
“家严右丞萧之翰,家母钩戈夫人。”
云歌微微蹙眉,钩戈夫人?岂不是先帝的妹妹,但是她在宫中对这位夫人是鲜少听闻,况且堂堂夫人不至于置办生辰大会无人知晓。
“家母为人低调喜好安静不大肆铺张,”小公子似乎看出来云歌心中所惑,轻声回答。
云歌朝门外挥了挥手,“韶音,招呼这位公子在怡心院里等等。我很快就将香粉做出来。”
韶音就像是一个没有脚步声的鬼影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门边,将小公子吓了一跳,“是王妃,还请小公子跟我来侧院,王妃调香的时候最不喜有人和她在一个房间。”
女医岚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站在云歌的身后。
云歌拿起了玫瑰水晶秤砣,将从药房讨要来的干花称量分量,便放到了她托韶音一并带来的红泥小火炉里面缓缓烧灼,不过片刻便有淡紫色的液体凝固在碗底,干涸后成为了一点可爱秀气的小圆圈。
云歌继续对着香炉进行好一番操作,她冷不丁地对着身后的女医问,“女医岚,你看我这屋子里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女医岚抬眼往云歌的床榻方向看去,“王妃既然问奴婢,奴婢便如实告知。王妃所卧床的地方有一种药草的味道,不知是否由王妃亲手所放?”
云歌继续将香炉底部用牛毛刷子慢慢清扫,“女医岚说呢?”
“闻味道是性寒的黄连味,”女医岚走近云歌的床榻,低下头嗅了嗅。“为何会出现这种味道?对于孕妇来说,不宜在怀孕时候服用黄连啊。”
云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自然不会是我放在那里。”
女医岚会意地低下头,重新返回到云歌的身边,压低了嗓子,“王妃是想让奴婢替您找出下药的人?”
“我怀疑有人在我平日的吃食用度都加入了这种黄连,甚至可能加入堕胎的红花。”云歌轻声说,“现在这宫中,多的是人不想让我将胎儿顺利产下。”
女医岚额头沁出一滴豆大的汗珠,“王妃受人迫害,奴婢自当尽力而为……”
“你想好了,”云歌回头,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如果你插手我的事,就说明你也会成为他们的靶子。女医岚,我云歌自问在宫里是无权无势,但是尚且能做到自保;不过要说保护身边的人,我可能会做不到。”
女医岚摇摇头,“奴婢在成为女医前是宫里的接生稳婆,王妃不用多虑。对于奴婢而言,只想尽为医者的心中的大义。”
云歌满意地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妃去药房便是要寻我?”
“没错,我要找到一个信得过的稳婆和女医,早已让人在宫中打听过,唯有你女医岚为人清高,从不收受贿赂,并且过手的产妇大部分都可以母子平安。”
“宫中产子本就比任何地方都要凶险万分,奴婢并不是未曾失手。”说到这里,女医岚低下头,脸上划过一丝阴郁。
云歌“啪嗒”一下合拢了香炉,她已经完成了将成分都调配好的工作,现在就剩下将香粉制作出来这最后一步。
“女医岚陪伴在我身边即可,生产是否成功,还要看天意。”她声音温和,“我在这里先谢过女医,这宫中都是猛虎毒蛇,要找到能担当左右臂膀的人云歌已经十分感激。”
女医岚沉稳地点点头,她伸出手,将云歌细瘦的手腕扣在她的手指上,说:“我观王妃的体魄很健康,现在替王妃把把脉。”
云歌也是学医的,自然看的出她的手法是十分娴熟,心里也安稳了几分。
“王妃脉象有如珠玉落盘中,十分圆滑,脉搏平稳,此胎迹象是安稳了。”
云歌轻叹了口气,“也要亏得我连日来都仔仔细细地爱护,不然早就被那些奸邪小人害惨。”
“奴婢前往灶房替王妃亲手烹制肉糜,”女医岚听的出云歌话中的弦外之音,行了礼,就离开房间。
云歌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将香粉制作出来,肉糜的香气也刚刚好飘散进来,云歌将香粉倾倒进袋子里面,对捧着肉糜进来的女医岚说:“交给那位小公子,就让他放宽心,这次的香气必定会让他称心如意。”
女医岚乖巧地点头,就带着小袋子前往侧屋,不多一会儿,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就兴高采烈地闯进云歌的房间,“多谢王妃的香粉,作为回礼,在下想邀请王妃前往家母的生辰贺宴,一同共聚天伦。”
云歌笑了笑,说:“只是我近日来身体不适,怀了身孕,可能许多食物都要忌口,只怕扫了钩戈夫人的兴致。”
小公子却是眉开眼笑,喜上眉梢的模样,“王妃不知,家母最爱的就是焚香,因此她只要闻了这个香粉定然会托儿子去将调香人带过来。”
云歌听了也觉得有点好奇,这个嗜好香气的夫人,先皇帝的妹妹,会是长得什么模样?
“既然小公子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知寿辰宴会是什么时候开始?可有请帖?”
小公子诚惶诚恐地从自己的衣衫里掏出一副烫金请帖,递到了韶音手中,“这是在下本要带给当朝淑妃的请帖,未料到淑妃会贬谪冷宫,就落了空。”
云歌目光深处划过一丝暗沉,她接过了请帖,细细翻看,“宴会是明日午时,你回去告知家严,我到时候自会前去。”
小公子又说了好几句寒暄的话,便匆匆离开。
毕竟天色不早,很快就要到晚上,皇室宗族传承的大家族都是家训严苛,对家中公子小姐都是有严格的规定。
云歌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目露疑惑,“为何我在这后宫甚少听闻钩戈夫人的名字?”
韶音也摇头,“奴婢听闻钩戈夫人出生后双手就从未舒展开来,直到在跟随宫中车队,前往江南佛寺为先帝祈福的路上,双手因为偶遇一个书生,就打开了。里面是两枚天生就有的玉钩。先帝认为是祥瑞之象,于是赐封号,钩戈夫人。”
“那书生便是当今右丞?”
“正是,书生和钩戈夫人一见钟情,二人很快就喜结连理,成为了一时佳话。但是自从那时以后,勾股夫人就搬出了后宫,和右丞一同住在京城。后宫众人也对这位钩戈夫人知之甚少。”
云歌点点头,她对于这个喜形于色的小公子到没有什么戒心,因为这个少年的眼神十分单纯,为人处世皆以礼相待,不像是弄虚作假之人。
只是他在钩戈夫人的心目中应该不是什么地位高的儿子,不然不可能因为自己为他母亲调香就兴高采烈成这副模样。
“刚才那名公子,可是右丞的小公子?”女医岚的声音从一侧轻轻传来。
云歌转头问:“女医岚认识他?”
“我和那名小公子也算是颇有缘分了,”女医岚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当时他跟随父亲右丞萧大人,前往后宫拜会前皇后的时候,我就和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云歌点点头,“萧家是有两个儿子了?”
女医岚面露茫然,“至于这一层,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鲜少踏出宫门,对于右丞的家事知之甚少。”
“韶音,你替我通知其余宫中的暗卫,让他们对萧家的底子都摸一摸,”云歌双目中露出了警惕之色。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既然小公子主动邀请自己,那她就去会一会钩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