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戈夫人寿辰宴会的请帖是在次日早晨呈递到了怡心院,韶音捧着烫金请帖,放到云歌手中,“门外来了右丞萧大人的小童,说是要将这个交到王妃手里。”
云歌打量了请帖表面一下,轻声一笑,“昨日夜里的小公子还给我拿来请帖,今日萧大人怎的又给我一份了?”
韶音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钩戈夫人如果想要邀请王妃,不需要交来两次。”
“昨夜的请帖似乎和今日的不甚相同,”云歌翻到背面的时候,恍然大悟道。
只见请帖背后是一个大写的萧字,但是新送来的请帖前后两面都是没有这个字体。
“一字之差,用的着这么较真,”云歌挑了挑眉,觉得十分好笑。
韶音却摇摇头,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看出来什么?”
“王妃,如果说小公子送给你的请帖萧家是不知道的,这份重新送的才是萧家给客人备下的;那么就说明之前的请帖不是给普通客人,而是给特定的几个人。背后的萧字可以是代表萧府,也可以代表萧家有事相求,或者和萧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云歌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还是你心思细腻,远比我考虑的要多。我记得小公子说的,那份原来的请帖本是送到淑芳宫淑妃手中。但是淑妃被贬谪到冷宫,他就顺手送给了我。”
说到这里云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就是说,淑妃和右丞萧之翰关系不浅。”
韶音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奴婢只听说过左丞大人和后宫嫔妃关系皆是不浅,没想到右丞大人也毫不逊色。”
“太师他是活成精的人,怎么会轻易暴露出自己和哪个妃子有所联系。”云歌揉了揉太阳穴,如此一来,她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右丞是愈发的好奇。
小公子误打误撞就将淑妃的请帖送到了自己手里,也不知道是说他聪明好,还是怎么了。但是也看的出来这个小公子和家里人关系确实不咋地。
如果他回到府上将送自己淑妃请帖的事告知右丞,今日就不会有重复送请帖这么一出。
“韶音,这个请帖烧干净,不要让人看到。”云歌将背后写着萧字的请帖放到韶音手中。
韶音点头,拿着请帖走出门。
也在这时候,女医岚走了进来。她手上拿了一些药材,“王妃,这是今日奴婢替王妃亲手抓的药材,对安胎保身子有奇效。”
“你在后院烹煮吃食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云歌看也没有看她手上的药材一眼,却是问起了其他的事。
女医岚的声音骤然低沉,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她走到云歌的耳边轻声说:“依据奴婢所见,那名叫做菖蒲的宫女身上嫌疑最大。今日早晨奴婢在原本要给王妃的稀粥里面再次发现了黄连。”
“你亲眼所见是菖蒲所为?”
女医岚摇摇头,说:“但是早膳一向都是菖蒲负责,其余人都没有接近过后厨。我一直在房中歇息,经过厨房的时候故意进去说王妃吩咐我拿早膳,就发现稀粥里面混进了黄连。”
云歌双目有冷光一闪而过,“你继续盯紧菖蒲,要人赃并获地把她抓住。不要让她有机会为自己辩罪,而且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女医岚恭敬地屈膝行礼,“是王妃。”
“我今日晌午前往萧家赴宴,怡心院里的大小事务就交托给你了。”云歌拍了拍女医岚的肩膀,轻声说。
女医岚再次行礼,依旧是一副乖巧低眉顺眼的模样。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现在可以出发,”韶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歌便走出门外,看到恭候在怡心院门前的韶音。
“王妃,恕奴婢多嘴,为何这么早就离开?不是晌午才开始寿辰宴会吗?”韶音伺候在云歌的身边。
云歌朝着前方走去,淡淡道:“因为放心不下我在京城里的沉香店,就顺便去一趟看看。”
马车骨碌碌地碾压过青石板街道,停在沉香店门前。
云歌看着眼前熟悉的店铺,心头千万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强压下翻涌而来的心酸,伸手搅开了门帘。灰尘逆光飞洒,就像是化成万千蝴蝶扑面而来。
“这里不过一阵子不来,居然就积满灰尘了,”云歌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在面前挥了挥手。
身后的韶音立刻上前替云歌挡住灰尘,一边清扫着店中的架子,一边说:“王妃先在门帘那里等等奴婢,奴婢替您打扫干净,进来的时候就会舒坦的多。”
云歌点点头,站在了门帘外,看着眼前的朦朦胧胧的人影四处走动,和脑海里另一个人影慢慢重合。她看着看着,眼角不禁再次湿润。
或许时间的逝去,终将抚平一切伤口。
云歌转过身子,朝洒金街看过去。
这次待在皇宫有一段时间,竟然对这个自己生活了大半年的街道产生了几分陌生。
洒金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比肩接踵的行人和菜贩子讨价还价,还有拿着冰糖葫芦四处叫卖的小贩,四处跑动的可爱孩童。
比起用高高墙壁围住的宫殿,这里更像是真正的人间。
云歌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容,手轻轻抚摸向肚皮,只愿一切都静好如初,她的孩子也可以在这个美好安乐的人间长大成年。
忽然有人在侧面往她方向撞了过去,云歌只顾着四处看热闹,竟是没有察觉这个突如其来的人。
一只手及时地出现,一把拉出云歌,让她躲过了撞来的人。
“对不住啊对不住!是我走路太匆忙了!”一个面容清艳的农家夫人朝云歌一个劲地道歉。
云歌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对农家夫人摆摆手,“不碍事,是我在台阶上发呆,没留意这里人经过。”
忽然云歌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美丽的农家夫人,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夫人对着她好奇地问:“这位夫人是认识我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云歌眼角再次湿润,“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和我一个故人十分相像。”
“那必定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云歌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惜她已经离开京城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夫人必定会和你的朋友再次碰面的。”农家女妇说到这儿忽然一拍大脑,“哎呀,我怎么忘了,我家夫君还等着我买菜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吃,我得赶紧走了。”
云歌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她过去。在那人离开后,云歌才敢回头看着她婀娜纤细的背影,时光仿佛返回了魏轩然活着的时候,红袖招还没有人去楼空的时候。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浑身都是凌冽的妩媚,在方正广阔的舞台上高歌,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无人敢去采摘,却又是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谁又会想象到脱去刺头的她,会是这般甜美温柔的顾家女子?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你怎么还没变?”云歌回头,对刚刚将她从台阶上扯开避免受伤的人问道。“慕容璃。”
慕容璃和云歌对上双目,他的眼睛沉静如深潭,让人看不真切里面到底都潜藏了什么,“因为我可能是这个世上执念最深的人。”
“你刚才为何救我?如果我不慎掉下台阶,腹中胎儿自然不保,不是正合你心意?”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拉你一把。”慕容璃嘴角扯出一抹干瘪苍白的笑,他将目光投向了街道的尽头,“还记得我的花灯店吗?”
“记得,你做工比我见过的所有花灯都精致,我怎么能忘记?”
“可不可以允许我为你的孩子做一盏花灯?”
云歌拧眉,“他不是还没生出来?”
“呵,”慕容璃摆摆手,“你不用如此防备于我,我还不至于手段下作到伤害孕妇。”
“当时你害死青黛的时候,你是否有这样去想过?”云歌死死地盯住了慕容璃,声音骤冷。
慕容璃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看店。我今日也只是顺路走过。”
他说完还真的跳下了台阶,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云歌看着他消失,只恨的咬牙切齿。只是她并没有看到慕容璃转过身的时候,脸上流露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戚。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帘被打开,韶音说:“王妃,里面已经打扫干净了。”
“辛苦你了。”云歌穿过门帘,走到她久别重逢的调香小店。
摆放在柜子里的香粉香草还是那么整齐,甚至没有因为时间太长发出臭味,估计是她在店里放了许多防虫的药草的缘故。
她摸着熟悉的木头桌子,说:“这里可否让人看管?我不想就这样看着它变得无人问津。等我产下孩儿,就可以回到这里,开属于我的香料店,一直是我的心愿。”
韶音说:“如果王妃信得过我,我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可以替王妃打管沉香店。”
“那就交托给你了。”云歌的双目划过一丝亮光。
韶音看了眼帘子外的光线,说:“王妃,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现在过去萧家府中?”
“不急,我去萧家之前,想在这里带几味香粉。”云歌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