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范滇,有人来看你。”狱卒的声音在大理寺牢狱里缓缓作响,听着沙哑刺耳,落在范滇的耳中却有如天籁,他欣喜地朝紧锁的大门看去,因为激动身上被戴上镣铐的地方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幽黑的走廊传来的衣裙摩擦地面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大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个浑身漆黑斗篷的人,他的脸尽数埋在了斗篷里,看不见是何模样,而且从头到脚都被斗篷覆盖,无法辨别是男是女。
“公主!您终于来救我了吗?”范滇却二话不说地抓住了他的脚,然后低声说。
“的确是公主派我过来,”从黑袍底下传来了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但是并非慕容梦瑶那极有辨识度的沙哑声线。
范滇听了满脸泛起了激动的神情,“快让我出去,我已经听从了她的吩咐,派人阻拦珩王妃的马车,还故意挑衅,逼迫她的手下出手。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故意自残。”
女子朝范滇俯身,她一身的黑袍仿佛要和这里嗜人的漆黑融为一体,“公主让你吃下这个丹药,只要吃了这个,就会陷入假死,大理寺的审判官是公主的人,他会草草了事,把你扔到乱葬岗。到时候你醒来就会有我们的人接应。”
她说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手掌上静静地躺着一颗殷红的丹药。
“太好了,太好了,”范滇喜极忘形,一手夺过那颗丹药,他一双狡黠的眸子瞥了眼黑色的斗篷,忽然就地跪拜磕头,诚恳地说:“烦请转告公主,范滇对公主忠心不二,日后有什么用到范滇的地方尽管吩咐。范滇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会转告的,范大人放宽心。公主没有怪罪你这次失败。”女子语调放柔软,带着能够抚平人心的魔力。
范滇再次确定慕容梦瑶不会怪罪他,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把手中丹药“咕噜”一下吞进肚子里。但是不过片刻,他那张欣喜若狂的胖脸却涨满了潮红,嘴角溢出了白色的泡沫,就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浑身发抖,一双眼死死地瞪着黑袍女子。
“范大人安心上路吧,”女子淡淡地扔下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狱。
范滇应声倒下,他是被他的口腔和胸腔里涌出来的白沫呛死的。这样就不会被大理寺的判官找到真正死因,只会被当做是他因为惧怕审讯,羊癫疯发作而死。
黑袍女子一路畅通无阻,在大理寺的楼梯上缓缓上行,挂在剥落了油漆的墙壁上的烛火也照不亮她的黑色斗篷,她就像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
得到范滇死去的消息后,慕容珩的脸色没有半点的变化,一切额都是他的意料之中。只要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出手,是不可能露出一丝半点破绽。
“范滇死了?”云歌和衣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有气无力地说。她和慕容珩已经回到珩王府,危机重重剑拔弩张的后宫是再也留不得了。
慕容珩点点头,“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怎么就猜到是传他的死讯?”
“那个女人出手,一向都很快。她是不会让你我失望的,”云歌嘴角勾起冷笑,讽刺着说。
“死无对证,你这一刀是白白挨了,可惜了。”
“起码没有被人带到暴室严刑拷打,也算是逃过一劫,”云歌转头,目光盈盈如一汪春水,“王爷,我希望我们再也不受到这样的威胁。”
“现在不是那个时候,”慕容珩拍了拍她的手背,“本王还要前往议事殿和陛下会面。”
“陛下之前怎么说?”
“他夸赞我智勇双全,用兵神速,就让我留守京城,维持城中治安,”慕容珩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刻着“禁卫”二字的铁牌。
“说明他对你还算留着一点信任。”
“不过是要我制衡慕容瑛和慕容璃。现在京城里面就他们两个人手握武力,要真的谋反逼宫是分分钟钟的事。但是谁也不会先出手,大家都在等一个时机。”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云歌淡淡地说,她白皙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这是皇上的打算吗?”
“我是越发摸不透父皇的心思,自从淑妃离开了他,他的心思就变化莫测。”
“后宫四妃之中不是还有三个吗?”
“但是陪同他经历了东宫之变的只有淑妃一人,薛妃等人都不会让父皇真心相待,”慕容珩摩挲着云歌的发梢,说。
“那日东宫大变,是淑妃和皇上的一个局,淑妃会死多半也是因为皇上要灭口吧?”云歌讽笑道,“她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没了淑妃,又来了一个慕容梦瑶,”慕容珩神情冰冷,语气也是沉重的,“她竟然会如此来不及就动手杀你。”
“我一死就是一尸两命,多么划算啊,”云歌自嘲着说。“你进宫向陛下禀告吧,我在这里休养多几天就应该好了。”
慕容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说:“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旁人伤到你和你的孩子。”
云歌点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王爷放心。”
她直到慕容珩关上门,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的时候,才重新合上双眼,心里泛起了忧虑,现在无论是哪里都杀机四伏,她又要如何自处?保护好自己,保护她和他的孩儿。
云歌就算身心俱疲,但是就是睡不着,她唯有起身去拨弄她平日最喜的香料香草,准备调配一味安神香好让自己合眼睡觉。
许久都未曾调香的缘故,她的手艺生疏了不少,但是摸到那粗糙泛着清浅药香的茯苓的时候,她的双手却又再次活了起来。手握住了杵来研磨那药草,期间倾倒进她放在柜子里面的香粉,点火开炉,放入那清浅幽香的香粉,不过片刻就有丝丝缕缕的白烟在香炉口飘荡出来。
白烟带着好闻的气味在房间里充斥着,令人感受到了暖意。
云歌深深吸了一大口味道,肺腑之间都是安神香的气味,大脑也逐渐变沉,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快睡吧,快睡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爬上床铺,胡乱扯了扯被褥,就昏睡过去,竟像是一头死猪一样,睡得无比的快。
换做平日里的云歌会闻出这个安神香里面还隐藏了另外的气味,但是今日的她因为重回王府放松警惕,加上身心俱疲,并未有发现萱草茯苓里面的那股异样的药味。
就在她躺下不久过去,房间的大门被人打开,有人蹑手蹑脚地潜了进来,来人瞟了一眼安睡的云歌,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然后将云歌的香炉拿走,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炉摆放在桌子上。
云歌所用香炉十分有特色,上面有两只神态飞扬的腾龙,交相缠绕,龙嘴龙须都雕刻的极为精巧,让人感叹制造人的巧夺天工。双龙吐珠,香气就是从正中间那颗闪着暗铜色的珠子上缓缓流泻而出。
被替换放在桌子上的双龙香炉和原来的那个是一模一样,就连喷出香气的口的位置也是分毫不差。唯一的不同便是里面没有任何香粉,这是一个空的香炉。
但是云歌又怎么会发现?她醒来的时候也只会认为是香粉都燃烧殆尽,一切做的顺理成章不出差错。
那人想到这里不由的感叹自己的聪慧,然后便轻手轻脚地跨过了房门,关好大门便闪身离开了。他就像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就算经过走廊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就在他离开不久,一个木头轮椅碾过地板,来到了云歌的房门。
雪杏疑惑地看着半开半闭的房门,她先是侧耳探听房中动静,随即才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然后才伸手在门板上叩了叩,轻声唤道:“王妃!你在吗?”
床上熟睡的女子已经陷入一个无穷无尽的梦境,她一时半会不可能醒来。
门外的雪杏叫喊了好几次,见里面都没有任何回话,只好悻悻地转动轮椅,朝着来路返回,“喵喵!”慵懒的猫叫突然从上空传来。
雪杏抬头一看,脸色大变,只见她最为宠爱的猫咪竟然跳到了屋顶,正在晒太阳伸懒腰,一对金色瞳孔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妖魅的光,像极了上好的琥珀宝石。
“怎么跑这里去了?”雪杏喃喃自语,她腿脚不便,只好在下面等着干着急。
“雪杏姑娘。”一个醇厚的男声忽然自背后传来,将她吓了好一跳。
雪杏猛一回头,对上了舜温和的双目,“你怎么来这里了?”
“因为刚刚得知珩王妃回府,就前来伺候王妃了。王妃这是睡着了吗?”舜朝云歌房门处瞥了一眼,问。
“应该是的,听闻她在宫中发生了不少事,可能身子也是不尽疲惫了吧,”雪杏忧郁地说,尖尖的小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是危难重重的局势?她也是暗卫出身,知道如今是夺嫡之争里头大家明争暗斗的时候,无论是慕容珩还是云歌,都应该是身心俱疲吧。
“我们还是让王妃好好歇息吧,不要惊扰她了。”舜声音柔和,一双眸子就像是荡漾着二月春光,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总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在里面闪动着。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雪杏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