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在怡心院等来的不是皇上,等来的是一个面容熟悉不过的宫中嬷嬷,正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如今掌管后宫女史宫人的宋嬷嬷。
她眼神冰冷而复杂地瞥了云歌一眼,然后朝身后的宫婢发号施令:“给我好好搜整个怡心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且慢!”云歌张开双手挡在了门前,目光仿佛是刀子一般锋锐逼人,凡是被她目光触及的宫人都低下头避其锋芒。
“宋嬷嬷这是何意?无凭无据为何要搜查我的居所?”
“这是陛下的旨意,淑贵人在太医处被验出身中剧毒,现在陛下怀疑是你和淑贵人结下私怨,要谋害圣上的龙裔。难道珩王妃连陛下的旨意都要忤逆不成?”
宋嬷嬷迎上了云歌的视线,她虽然见风使舵,但是也是宫中历尽风浪的老人儿,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场面。云歌的盛气凌人并没有将她击退。
“云歌不敢忤逆陛下圣旨,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人查看的,你们尽管查看!”云歌侧开身子,让那群宫人鱼贯而入。
宋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云歌,然后趁着没有人在附近,才贴近她低声说:“如今陛下对淑贵人被下毒的事情龙颜大怒,王妃可要小心慎重啊。”
云歌点点头,低声回应:“多谢嬷嬷的提点。刚才云歌也不过是要演戏给她们看,才会冲撞嬷嬷。还请嬷嬷不要怪罪云歌。”
宋嬷嬷轻轻摆摆手,“淑贵人的龙胎幸好是保住了,不然这次陛下就不会那么简单地派我来搜查怡心院。珩王妃自求多福了。老奴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云歌知道她是心向自己,便朝着宋嬷嬷的衣袖塞入一钿银两,“嬷嬷辛苦了,请笑纳。”
宋嬷嬷当即就将衣袖连带着里面的银两收回去,嘴角泛起了满意的笑。她低头一看,只见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心里是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帮这个珩王妃不会吃亏,换做是其他的主子,才不会有这么阔绰的出手。
云歌嘴角含着一抹含蓄的笑意,她将宋嬷嬷贪财的模样尽数收入了眼底。
忽然从怡心院里面传来了一声大呼小叫,“这里有一个染成黑色的药罐!”
云歌微微挑眉,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宫婢手捧着一个奇怪的黑色药罐从里面小跑着出来,药罐被呈在宋嬷嬷的面前。
“这是,这是苗疆蛊虫?!”宋嬷嬷定睛一看,直吓得往后退开,一脸惨白色。她随即一手指向了云歌,“珩王妃!你竟然私藏如此可怖的毒物!”
“这不是我院子中的东西,只怕是有人蓄意栽桩,”云歌神色淡然,仍然保持一脸镇定冷静。
“将东西打包收好,带到圣上面前。”宋嬷嬷揉了揉太阳穴,飞快地看了云歌一眼。
那一眼里有警告和同情。
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淑贵人前往云歌的怡心院去负荆请罪,被云歌拒绝,并且伤害了她的腹中孩儿;太医随即发现淑贵人被人下毒,然后又在云歌的住所发现了一大罐子蛊虫。
巧合的实在太明显。
因此当云歌跪在御前的时候,她扬高的一张脸蛋无所畏惧,写满了平静和淡然。
“朕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在蓄意谋害龙裔!?”皇上怒气冲天的声音从那一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传来,云歌仿佛恍若置身事外的模样再次惹得他愤怒异常。
“臣妾还是那一句话,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你如何解释藏在你怡心院中的蛊虫药罐?还有淑贵人被发现在你脚边昏厥过去?”
“蛊虫药罐和臣妾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淑贵人的昏厥,恐怕是她身体虚弱,如此操劳之后就因为精神不振昏迷了吧。臣妾当时也有劝告淑贵人回去歇息,不要伤着体内的龙裔。但是淑贵人执意要跪在臣妾的脚边,臣妾当时也不止一次说了,臣妾早就忘却了淑贵人当时的公开杖责,希望她可以保重身体。”
“淑贵人可不是这样说的。再加上她的近身婢女秦淮可是口口声声地说,因为你枉顾龙裔,一脚踹向了淑贵人的腹部,她才会昏厥过去。”
“臣妾知道这样的各执两面之词,陛下无法判断臣妾和淑贵人真伪。但是臣妾有证据可以自证清白。”云歌的双目闪动着明亮的光亮,就像是两颗亮晶晶的宝石,写着满满的坚持和倔强。
“既然你也知道口舌之争无用,那你将证据拿出来给朕看,”皇上身体微微前倾,头上的珠帘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音,在空阔寂静的大殿里尤为响亮。
“你也知道,朕会仅仅召见你一人来见朕,就是想要查明事情前后的真相。珩王还在塞北,他临走之前就将你留在了后宫。如果你出了任何差错,朕都会无法对珩王交代。再加上淑贵人身怀龙裔,因此无论是你还是淑贵人,朕都不想冤枉任何一个。”
皇上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里面的怒气也在这时候消散。
云歌深深地吸了口气,“可能事情真相陛下会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臣妾希望陛下可以相信臣妾。”
“你将证据尽管呈上来。如何处理,交于朕便是。”
云歌从自己的衣衫里拿出了一个暗沉的哑色钥匙,走上前一步后,轻轻地把钥匙放在了地面上,然后“扑通”一下地跪在了地面,头抵在坚硬的地砖上,清冷的声音从下面传了出来。
“这是臣妾找到的真正下蛊之人所用的钥匙,是用来打开她私藏起来的蛊虫养殖房间。”
皇上朝身边的高威挥了挥手,高威立刻小跑着下去,捡起了地上的钥匙,然后回到了皇上身侧,把钥匙递到他的手心。
“这个……”皇上的声音仅仅是响起了一半,后面的另外一半仿佛是被人拦腰截断了似的,突兀地消失了。他在龙冠下的面容冷凝如万年寒冰,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强行压制住的情绪波动。
“如何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陛下只需要让高大监前往那里打开看看就是了。”
皇上将钥匙往后一伸,冷冷地说:“你去淑芳宫偏院,找到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的门。将你打开门之后看到的东西巨细无遗地禀告给朕。”
“是陛下!”
云歌就这样跪在地砖上,随着高威的离开,时间在偌大的宫殿里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直跪的双腿双膝尽数没了知觉,眼前也是迷迷糊糊的,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但是皇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起来”,她也不敢忤逆圣上,怕又被判处一次不敬的罪名。
就在云歌终于要熬不住的时候,高威那细碎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回陛下!老奴在淑芳宫偏院打开了里面的废弃木屋的门!里面竟然都是各种各样的苗疆毒虫!甚至,甚至还有……”高威忽然不再发话,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禁区,佝偻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竟是不再发话了。
“还有什么?”皇上的声音低沉的仿佛是一记闷雷,为这个沉寂的宫殿徒添了几分威压,让地上的二人的额上都顿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还有写着珩王妃名讳的巫蛊木偶,被放在了蛊虫药罐瓶子里。还有,薛妃的名字,还有其他人的名讳……”
高威的声音落下后好一会儿,前方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空气再次凝固成密不透风的胶体,云歌盯着自己的脚指头看,在幻想自己扎根生长成大树。
忽然,皇上缓缓开口:“将淑贵人和秦淮一同带上来。”
事情的发展就是如此始料不及。
淑贵人本来还躺在太医院的豪华床榻上休养生息,下一刻就被人带来了圣上的面前,她的身边跪着万年冰山脸的秦淮。两个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头耸肩,表现得极为恭敬。
“知道朕为何要召你们二人来吗?”
面对皇上的问题,淑贵人率先回答:“皇上是在怡心院找到了什么吗?请陛下替臣妾做主啊!臣妾身中剧毒,腹中龙种健康岌岌可危……”
“住嘴!”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将淑贵人的话语打断。
“高威,将东西抬到淑贵人面前,让她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身中剧毒。”
随即便有高威领着好几个宫人将一大堆乌漆嘛黑的东西尽数抬到了淑贵人的面前,他们几个人都将脸上的口鼻蒙住,仿佛是都极为恐惧,一个个都不敢正眼看向手里的东西。
当高威等人摆放好后,他们撤在两侧,秦淮和淑贵人才得以看清楚他们分别抬来了什么东西。
秦淮差点就忍不住喉咙里那声呼之欲出的惊呼。
摆在地上的,正是她和淑贵人准备已久的蛊虫药罐。本来是要用在淑贵人身上,施展苦肉计,以此栽桩陷害云歌。
没想到这些药罐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淑贵人的脸色也不比她好的到哪里去,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片,整个人仿佛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微微颤抖。
“淑贵人,现在你告诉朕,你为何会身中剧毒?”
皇上不知何时走到了淑贵人的面前,他笔挺的眉头下,一双幽黑的眸子就像是带着锋锐的刀光一般,死死地盯着低头不语的淑贵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