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和慕容珩并肩走出了金龙殿,春日烂漫,但是四周的空气浮动着莫名的压抑和料峭。
云歌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仰头呼出一口气。“戚三娘在被抓走之后就已经被调包了,我竟然完全没发现。”
慕容珩幽沉沉的眸子倒影着她的模样,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我和谢旭自从离开了私盐库,就分别被皇后的人截住。”
云歌低垂眼帘,“这次是唯一的机会,没了谢旭就什么都没有了。”
“皇妃所言不差。”就在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堂堂太子,贩卖私盐不说,甚至压迫百姓,抬高盐价。”蔡正奇正气凛然地走了过来,即使说的是当朝太子的坏话,蔡正奇依旧镇定自若,不怕旁人听入耳中。
蔡正奇在朝廷当中就是这么个奇葩,那些别人不敢说不敢做的,他都直言不讳。
皇上也正正是看中他这么一点,给了他吏部尚书一职。
慕容珩眼中闪动起亮光,冰冷凛然,就像是未出鞘的宝刀利刃,“蔡尚书不负铁嘴盛名。”
蔡正奇在外被传铁嘴,因为他刚正不阿,从不参和党派之争,一张铁嘴说遍朝廷大小事。
蔡正奇突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字字真切,毫不含糊。“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打压太子一党气焰的大好时机,珩王有何高见,不妨直说,微臣定当全力协助。”
慕容珩却摇摇头,“时机未到。”
说罢他便带着云歌离开了金龙殿,路上,云歌一脸不解地问:“谢旭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棋子,为何不救?”
慕容珩抓住她的手发热,语气仿佛浸了轻微的苦涩,“蠢女人,皇上要保的人,我们动的了?”
云歌一时没了话。
金龙殿上皇上要保太子,就算能够证明太子用假证人,还是犯下建造私盐库重罪。
说到底他们只是在以卵击石。
二人停在了宫墙下,准备坐上马车时,云歌仍有不甘地回望身后雄伟大殿,“真的束手无策?”
慕容珩挽进云歌臂弯,深深地看进她的瞳孔,吐出一个字,“等。”
云歌微怔,听得云里雾里,“你要等皇上对太子死心?”
慕容珩悬起动人心魄的邪气笑容,此刻的他就像是伺机而动的蟒蛇,随时准备着吐出毒液,“是让皇上对皇后死心。”
慕容珩迎上云歌疑惑不解的目光,“我今晚还会进宫,你随我来便知道了。”
绵绵长夜,御书房内一灯如豆,微弱的光覆上男人紧蹙的眉头,他半张脸没入黑暗中,只露出另一半的冷峻面容。
“陛下,珩王珩王妃求见。”高威穿过门槛,轻声细语。
皇上点头,示意高威让人进来。
慕容珩行礼后,说:“陛下对明日之事心意已决?”
皇上泛起一丝苦笑,“朕彻夜未眠,也在想这件事。”
慕容珩微眯双目,“想必皇后娘娘也来过了。”
皇上轻叹,不置可否。
云歌噙起明媚的笑,跃动的光点下,她活像一只伶俐的妖精,“陛下就不怕皇后会成为第二个太后吗?”
“啪!”皇上一手拍在案几,声音在万籁俱寂下突兀而响亮。“无知妇人!”
云歌的脸上泛着瓷质样的光亮,坚硬,美丽,“臣妾是愚笨无知的一介夫人,皇后的心却是通透得很。”
她一语双关,意在点明同为妇人,皇后却三番四次维护太子,阻挠圣意。
慕容珩朝云歌投向赞赏的目光,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
有太后的先例在前,皇后维护太子就像在皇上心里插进了一根针,直触逆鳞。
皇上面泛铁青,在稀薄的烛火中如同是火光下的青铜,他的声音喑哑压抑,“污蔑当朝皇后,你可知罪?”
慕容珩挡在云歌身前,一对星目透着霖霖冷光,直逼人心,“陛下,那是太子殿下。”
皇上侧开脸来,彻底隐没在黑暗中,他就像是一尊威严的雕塑,让四周尽是属于帝皇家的威压。
许久后皇上才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太子无能。”
云歌眼底泛起了层层潋滟的涟漪,慕容珩对了,皇上忌讳皇后。
“退下吧,朕就寝了。”皇上一直陷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透着疲累。
云歌随慕容珩走出御书房,云歌仰头看着慕容珩,“明日午门斩首,皇上会突然叫停吗?”
慕容珩语气里带着肯定和自信,“疑心已经起了,谢旭是死不成了。但是陛下还要有一个借口,饶他不死。”
云歌了然,目中亮起明净的光,“我们来做那个借口。”
慕容珩打量着她瓷器般精致的眉眼,愈发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般配的很。
只是他的心头记挂的是皇上那四个字。
太子无能。
这四个字还有另一层含义,天下有能者居之。
如此明显的暗示,到底在告诉他什么?
午门斩首当日,当困住谢旭的囚车经过街市时,过道百姓都沸腾起来,倒不似刑罚模样,像是在看着表演花灯节,一双双眼里透着热切渴盼。
好久没人死,也好久没看到有人死在这里。
囚车里的人挺直脊梁骨,雪亮的眸子冷凛凛的,整个人似和身上的雪白囚衣融为一体,远看像一只被锁住的白色大鸟,保持着临死前的孤傲还有意志力的清明。
看不惯平静如斯的死刑犯,围观的百姓开始朝他投掷馊菜臭蛋,哑黄色的蛋汁和深绿色的菜汁迅速将谢旭的脸渲染成一幅诡谲怪诞的画,紧接着是大片大片的哄笑声,欢乐延绵不断,却建立在他人的耻辱和死亡上。
一小簇黑影匍匐在屋顶,发生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冲下去。
“别去!”一个苍老的声音阻挠他们的前进。
面罩下传来了声音说:“陈总舵,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帮主受此等屈辱?!”
陈惊雷捏紧拳头,他看到谢旭被贱民羞辱,不也是心如刀割吗?
“再等多一阵。”
“等什么?现在不去更待何时?”喑哑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陈惊雷紧盯着距离刑场越来越近的囚车,“等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