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太太一笑一口小白牙,开始温声细语地教导云歌规矩。
云歌听完还懵懂了好一阵子,这沈家规矩实在是荒谬的发紧。大致上两句话概括:彭城沈家横着走,沈家女人地位低过沈家男人。
从二太太口里,只要沈家人有什么要求,在彭城这块地儿住上的每一个人都要无条件帮忙。
沈家女人不得抛头露面,不能和男人同上饭桌,不得入祠堂,吃喝用度也是要受碉堡里的调配。
如果沈家女人来了月事,就要被赶到最顶层的屋子住。沈葵觉得女人的葵水象征血光之灾,晦气肮脏,所以碉堡里的每个女人都要将自己的月事登记在册,然后每个月都得去一趟顶层的黑屋子。
云歌听了有点发怵,怯生生地问她是不是自己也要被赶过去。二太太摇摇头说只有沈家的女人才受限制,外来打工的住的是用人房,无伤大雅。
云歌想到来时三姨太在菜市场买鱼,心里有了疑惑,但是她不打算和二太太明说,估计这三姨太是有自己的特权,才能够招摇过市毫无忌讳。
二太太和她讲完了便唤人领云歌去用人房做工去。
云歌一整天都将时间耗在了替沈家各房搬搬抬抬的琐屑小事上,一会儿大房要多一个烛台,一会儿三房要换掉窗帘布,所幸忙碌一天她也有所收获。
她探知到了沈家最近发生的怪事,大半都和那日钟大山告诉自己的大黄无故死去有关。从那些嚼舌根的用人嘴里,云歌也得知了大黄死在三天前。
那也就说明慕容珩三天前来这里,现在却不知所踪。
云歌在吃饭的时候扒完碗里的饭菜,开始在心里琢磨自家的夫君到底跑哪去了。被沈家人抓走是目前最大的可能,看来她应该要找人问问,沈家的地牢最近有没有打开过。
入夜之后云歌躺倒在床,狭窄的用人房里尽是潮湿发霉的味道,熏得她头昏脑涨,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推断。
她不似小武雪杏,没有武功傍身,探知消息截取情报简直难过登天。但是闭上眼后满脑子都是雪杏和小武滴血的脸,云歌满心都是复仇的火焰,辗转难眠。
忽然她闻到空气中有阵阵血腥气,她灵敏的嗅觉再次救了自己一命。云歌翻身下床,躲在一边。
但见月光照亮的那块地上有好几道黑影飞驰而过!
有蛇!
云歌认出来是蛇的形状,连忙屏住呼吸。那几条突然出现的蛇往用人床上钻了进去,窸窣作响后,便有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云歌趁着毒蛇咬人,立刻蹑手蹑脚逃了出去。用人房外是沈家的洗衣房,她一时间也不知逃向哪里,便朝洗衣房过去了。
她推开洗衣房,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是下人用的地方,空气里却尽是女人胭脂水粉的气味,闻起来也不是次货,定然是沈家的几位夫人才有资格使用。
这么晚,是谁在这里?
云歌心里好奇,便三步并两步朝洗衣房深处走去,无奈她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团黑,什么也看不清。
云歌一转身似乎撞到了什么,发出“咿呀”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原本黑漆漆的视野敞亮开来,她眼前出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鼻尖萦绕的脂粉味愈发浓了,云歌顺着气味往河畔走去,果然看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很不巧,她们也看到了她…
“你是今天早上那个村姑?”说话人声音十分耳熟,竟然是今天早上将云歌臭骂一通的二夫人婢女,春玉。夜空上的白月光把云歌一张脸照亮,让春玉一眼认出了这张丑陋的脸。
“还愣着干嘛?快帮忙救我们夫人!”春玉焦急地说。
云歌一脸疑惑,她走上前看到春玉怀里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二夫人,但是此刻的她紧闭双眼,一张脸白的发青,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十分虚弱。
云歌问道:“你们大半夜为什么在这里?二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春玉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她呵斥道:“少管闲事!快帮我带二夫人回沈家碉堡。”
云歌秀眉蹙起,她将手扣在二夫人的脉搏,气若游丝,虚软无力,如果就这样带回去路上都不知道熬不熬得住。
好好的大活人变成这样,必然有问题!
云歌紧紧盯着春玉,声音冷厉:“你将事情告诉我,不然二夫人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担当不起!”
春玉顿时冷汗直冒,仿佛感受到千古寒冰,将自己冻在原地。她唯唯诺诺地说:“二夫人和我…刚刚在这里踢翻了一个笼子,然后她就…被蛇咬了。”
云歌审视着地上的痕迹,真有一个竹笼侧倒在地,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原来刚刚出现的蛇就是她们两个放出来的。
云歌也不细究笼子的来历,当务之急是救活二夫人,让她恢复神智再问清楚也不迟。
云歌从袖袋里取出针包放到一边,双手按压住二夫人的胸口,给她做人工急救。随着她的按压,二夫人血液流动加快,心脏也跳得比往常快了许多。
云歌继而把二夫人扶在手上,快速地在她身体的四大穴位里封针,把毒液逼向左腿。
如此,行动虽然不便,但是却能把毒液对身体的伤害减到最低。
待她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二夫人忽然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双目猛的睁大,竟是被抢救过来了。
“是你?”二夫人看到云歌后,不可置信地说。
春玉欣喜若狂,“夫人,您终于醒了!”
云歌把针包放回自己袖袋里,说:“夫人中的是赤金火蛇毒,等回去后起码要七八天才能把毒素完全分解出来,而且要配合解毒药汤从身体里进行彻底的排毒。”
“赤金火蛇毒?”春玉和二夫人听了都一脸迷惑。
云歌解释道:“是一种毒性极强,可以让人瞬间丢了性命的毒蛇…我们村那里就老有人被它咬中。”
她胡编了一个借口,这样二夫人也不会怀疑自己。
二夫人在春玉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脸上罕见地扯出了一抹微笑,“那日后还要你替我解毒。”
就在三人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得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幸好她们旁边就是洗衣房的后门,那里杂草丛生,荒废已久。云歌立马将主仆二人拉入草丛。
就在她们躲起来之后,一个女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河岸上。她左顾右盼,并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影。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就在女子后面,竟然有跟来了一大堆人。为首那人走到月光下,显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看到这张脸后,云歌感觉到身边的二夫人浑身一震。
“婢女冬娥,只是来洗衣房捡回丢失的耳环。”那女子慌慌张张地回答,“扑通”一下跪倒下来。“沈老爷饶命啊。”
原来那人是沈葵。云歌饶有兴趣地看向沈家最有权势的老爷,虽然隔着草丛,但是依然可以感受到沈葵身上的威慑力。
云歌还以为沈葵会是一个阴险狡诈和沈雪棠一样的小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气势逼人。
“大半夜行踪诡异,阿大阿小,将她带去杖责四十!”
沈葵这般吩咐,当下便有两名小厮上前拖她走。冬娥吓得花容失色,她不过是听到这里有人说话,怎么就要被带去杖责四十?冬娥一路颤抖着被拖走,大叫着冤枉。
沈葵看也不看冬娥一眼,他沿着河边来回走,但见除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外再无任何踪影。
“阿福。”沈葵朝身边一人喊道。“那个冬娥怎么处置,你是知道的。”说罢他作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立刻应了声“是”便随着被拖走的冬娥方向追了过去。
沈葵再继续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异样便往洗衣房方向离开了。
云歌和二夫人等在沈葵走后才心有余悸地钻出了草丛,她们刚刚只稍动作慢上一点,估计都要成了杖责棍子下的一缕亡魂。
“人应该走了,想不到今夜这么凶险。”二夫人叹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显然刚才是怕的要死。
云歌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沈葵是她夫君,如果被发现大半夜在这里的人是她,就是要扔去浸猪笼的。
春玉压低嗓子说:“夫人我们赶紧走回去,不然被发现不在房里就惨了。”
二夫人一双凤眼划过一道亮光,朝云歌说道:“你随我回去当个丫鬟。”
这是怕自己把事情说出去。
云歌压下嘴角冷笑,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说:“二夫人厚爱,真是云儿福气啊。”
春玉憋着嘴,暗地里不屑地呸了一声。
“我和春玉回房先。”二夫人忽然伸出手握住云歌的手,声音轻柔,仿佛二人是情深厚重的好姐妹。说完便在春玉的搀扶下走了。
云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有如覆上寒霜。这个二夫人两面三刀,狡猾如狐。浸淫宫中的权谋暗算,二夫人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到她的眼。
这个二夫人,估计是想要在她解毒救人以后就杀人灭口,现在故意拉拢自己,就是要打消自己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