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说,“林沐姐,咱们来聊聊天吧,比如……你那个未婚夫?”
提到顾铎,我脸上不自觉地就笑了,“他啊,他是一个特别棒的人,他是这个孩子的爸爸,我们彼此相爱。”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我不想在连累他。”
“为什么这样说呢。”
“许多事,我都忘了,也不想再提。”
尽管我选择逃避,可桑妮却不依不挠。
无奈的我只好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最后并说自己把视网膜捐给了顾铎。
桑妮听后,有些哽咽,拉着我的手,“林沐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我之前还错怪你了,都怪我。”
“没事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吗,不是有一句话说了,不知者无罪吗。”
“而且,这下你也放心了,我对你的费洛奇可没有兴趣,他是因为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才帮忙照顾的,不过啊,你挑人的眼光不错,费洛奇是个好人,值得托付。”
因为跟桑妮化干戈为玉帛,我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
桑妮一下羞红了脸,“那也得他喜欢我才行啊。”
我笑了笑,“你为别人也想一想,然后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你自己,我相信你,加油!”
听到我的鼓励,桑妮一下充满热情,“会的,我会的。刚刚听了你说的,爱是相互付出的。我也要试着改变,对吧?”
“嗯对。加油!”
这时医生走进来,“患者林沐,对吗?”
“是的。”
“这是你刚做完手术应该吃的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片。这个药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物。记得按时服用,我先走了。”
“好,谢谢医生。”
由于刚做完手术,我还十分疲惫。吃完药之后就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些轻松。
桑妮笑着问我说,“林沐,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这么一说,我伸手摸了摸眼睛。
“我的纱布没有了!”我惊喜地说。
“对啊,在你睡着的时候,医生过来把纱布取走了。快,你睁开眼看一看,感觉怎么样?”
我也很好奇,这个新的视网膜,对我来说怎么样。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好想看一看这个我许久不见的世界。
“啊!”
我的眼睛忽然一阵刺痛。“好痛!”
眼睛一睁开,是一片模糊,而且双眼疼得厉害。
“你没事吧!”
我听到了桑妮着急去找医生的声音,“医生,快来啊。”
眼睛上的痛楚让我很快的用手掌挡了上去,没一会儿就好很多。
我把这反应当做复明前夕,于是重新睁开眼睛,到痛的时候又再次闭上,如此反复着。
这种“练习”持续了不久后,医生便匆匆赶来了,冷冰冰的仪器肆无忌惮的接触着我的身体,我拼命的想看清这一切……
可这无尽的黑暗,竟充斥着我的整个世界。
在我快要以为这仪器要被我的体温暖热的时候,他们撤走了我身上的仪器,可医生声音的冰冷,并不亚于这些。
“病人家属,出来一下。”
我当然知道这话里的“病人家属”指的是桑妮,因为病房里的明眼人,就只有她了。
桑妮和医生出去的关门声,像是连我心的光明都阻隔了。
也许,我的身上还有某种疾病,因为这次失明,所以顺带着被检查出来了。
也许,我的术后恢复被什么别的因素所阻隔。
也许……我这一生,都注定要做个瞎子了。
我摸索着要去病房门那里,我要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一个人被留在病房,太可怕了。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为识别不清病房门的方向,只得朝着一个方向,起码要下了床。
是的,我如愿以偿。
可与想象中相差不多的是……摔下了床,好巧不巧,床边的那个小桌子,本来是放花朵水果的,如今它的一个小小边角,就叫我痛不欲生。
我忍住腿伤带来的痛苦,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并用手捂着痛的地方,好减轻伤痛。
在我觉得好一点的时候,便继续朝前爬,痛的时候停下来,像一条生命力顽强的虫子。
我想看到我的孩子出生,我想他出生时他妈妈已经不再是一个瞎子了。
我想自己掌握着最基础的病情,虚假的希望不够支撑我过这一生。
能够支撑我自己的,只有真实。
我抱着这一点念想,还在死命的爬着,很快的,那条受了伤的腿已经撑不住了。
我爬不动了,瘫坐在地上。
桑妮是在我瘫坐下来之后回来的,她腾出帮我提着饭的手过来扶我。
“桑妮,我离病房门还近不近?”我笑着抬头问她。
“近,就没几步路了。”桑妮看着我不过只爬到卫生间的距离,好心的欺瞒着我。
把我扶上床后她没来的及喘气,又匆匆的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喊着“医生,护士”。
医生来了之后又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不过是让仪器去接触我的腿部皮肤罢了。
在医院这么久我却还是不习惯这些据说能救命的仪器,桑妮只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等待结果,没有半分告诉我眼睛消息的意愿。
“桑妮?”
“嗯,我在。”
桑妮走近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
“我的眼睛怎么样了,很快就能看到太阳了吧。”
这句话一问出口,就感觉到桑妮握着我手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就连医生用在我身上的仪器,也顿了一下。
“林沐可能这个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快……也许还得一阵子……也许……”
桑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我心里更是没底,整个人都开始麻木。
“桑妮,我是不是被检查出有什么别的疾病了,是不是我的术后恢复做的不够好,你老实说,我是不是一直这样子了……就看不见了。”
我和桑妮说着话,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流,我的眼睛,即使瞎了。
但感情还是原来那样,以及那双爱哭的眼睛。
桑妮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感觉桑妮也哭了,而且那程度,并不亚于我。
“沐姐,你会好的,会好起来的,老天有眼,他舍不得让你去走这样的命运。”
桑妮这样子对我说,可是,这世间所有值得期待老天爷的事情,不都是心里没底的吗?
不久后医生把我身上的仪器撤了去,就是没来由的感觉着一道又一道,不甚同情的目光纷纷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