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还是在医院,我已经足够熟悉医院的气味了,这里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与因病痛导致的哭喊声还有家属一声声“医生”的嘶吼。
我费尽力气喊了林逸然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只三个字就要使出好多力气,好在只喊了一声他就听到,因为我实在没力气再喊了。
“我的孩子呢?”我拉低声音问向林逸然。
“孩子呢!”
林逸然不理后我突然慌了,肚子隆起又瘪下去的事情明明只在梦魇里发生,怎么现在我也感觉不到孩子了呢?
“医生!护士!”林逸然没有回答关于我孩子的事情,只是扯着嗓子一直呼喊医生护士。
“医生!护士!她身上沾染好多血!”
我的孩子……竟是已经……变成血了……吗?
我没有再和林逸然有交谈,只是躺在病床上发呆,手里摸得到的黏黏的东西狠狠揪着我的心。
曾经我以为,失明的人是有些幸运的,他们看不到人世间的种种缤纷,许是可以见到鬼魂的。
虽然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我还是抱着一颗迷信的心,拼命睁着眼睛。
孩子还那么小,说不准儿,哪一刻就跑进眼球的哪个地方。
可睁了好久啊,除了一直渗出来的眼泪之外,再没别的了。
我猛的一下子直起身来,以前的时候,大肚子总也折腾的我难以起身,现在……倒是好受了……真的好受了。
只是还没等我感慨完,我再次晕倒在那里,不久后自然恢复意识。
“离预产期还有多久?”
“记不大清……大概一个多月吧。”
“现在她的情况很危险,她需要接受早产手术了。”
“母体现在太过虚弱,可能根本撑不起这台手术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
医生最后补了一句,像是在说风险不小的意思。
我耳朵及其灵敏的听到这些我想要的对话,突然感觉肚子痛得厉害,简直可以说快要死过去了。
不过这也说明我的孩子并没有死掉,他没有变成黏黏的血液,没有像梦魇里一样瘪下去,更没有突然闯入我的眼球……
疼痛与欣喜交错着,头上已经渗出丝丝汗液,我在床上蜷缩着,希望好受一些。
甚至窝成蘑菇的样子,护着肚子,以各种手段守护我来之不易的孩子。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了。
我已经痛的面目狰狞了,我挣扎着,忍耐着,汗瞬间铺满我的额头。
林逸然看着我在病床上疼痛难忍,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血还在一点点的渗透着,疼痛感遍布全身。
“医生,术前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林逸然的声音里都带了焦急,此刻的我如此庆幸,在所有不幸的时刻,都有这个人不弃不离。
“母体的虚弱一下子是养不回来的,我们现在只需要一份病人家属签过字的协议,就可以来动手术了。”
医生一字一句的回答着林逸然的问题,我是想问孩子保住的几率的,可一松开咬紧的牙关,肚子就痛的更加厉害。
林逸然的眼神看向我的地方,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只自己和自己挣扎着,侥幸着。
林逸然嘛,我知道的,他担心我死掉,担心孩子死掉我也活不了。
似乎这是面对这种情况的两种路途,只不过都是通向一去不归的路。
我们从没想过会有多幸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不敢企盼,不敢带着希冀,去幻想怎样怎样的美好生活。
因为现在的林沐,现在的林逸然,已经无法去承受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我们必须,去做好所有的坏准备,坏的不能再坏,恶的不能再恶的准备。
虽然我们愿意去接受结局的美好,但这并不妨碍想象中的悲哀。
我身上的痛楚没有一丝减少的意思,倒是心底里再没有失去的滋味了,总的来说也好受不少。
只是林逸然,做决定的艰难通通交付与他,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就只是选择。
一面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一面是我对腹中孩子的万般维护……
除非结局真的完美,不然……我会怨他的吧……
会把所有的责任,以及失去孩子的痛苦,通通都加到他的身上。
我承受不起,他,也同样。
其实怎么说呢,明知道不该,却总在自己难以承受的时候推脱给别人,自己不会好受,但那样做的话……
也算是一种别人帮忙承担的自私吧。
算是我七零八落的心,得到的最后一点安慰吧。
我听到笔尖落在纸上的刷刷声,透过没有颜色的瞳孔,我甚至看得到林逸然抓着笔的手还在颤抖,我的脸上慢慢挂了笑。
我又被人担心了,又被……除了顾铎的人担心着。
我想我不会这样死掉的,我都还没听孩子叫声妈妈,也没给他讲过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他怎样怎样爱我,又怎样怎样离开……
到那时我的孩子一定会用自己细小的胳膊环住我,然后再表白我,说代替他父亲来爱我守护我。
可是我啊,怎么容得别人说顾铎的一丁点不好。
我会给孩子讲我们渡过的所有美好时光,不许他对爱情失了希望,然后他会带着对他父亲的崇拜和爱,接受下一个我肯爱的男人……
我想……也就这样了吧。
细纲192
林逸然把我的下巴抬起时,我依旧面容含笑,我想林逸然一定是诧异的,就连我自己,都是诧异的。
许是想着以后生活的原因吧,我就只靠他活着,他才是希望。
“别怕,结果如何,我都不怪你。”
我慢慢把咬紧的牙关放松了下去,也不觉得很痛了。
“不会有事的。”
林逸然只说了一句最没用的安慰话,起不到什么作用,我也没在意。
“希望如此吧。”
我还是带着微笑,也不知是怎么的,突然觉得活着真美好,没有阳光又能怎样呢?
林逸然抱抱我,可能觉得我是疯了吧。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的方式,我果然适合被人哄着,可什么时候起,就连是不是顾铎都不去在意了呢。
我慌张的把他推开,像一个红杏出墙的少妇被丈夫捉奸在床,我的心是顾铎的,身体也是。
这是就算离开他,都不能变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