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年关,燕绛皇城满是喜气之色,家家户户除旧迎新,清扫灰尘,忙得不可开交,皇城东大门的集市上挤满了采购年货的平民百姓,这一对比,平日里最高档繁华的烟柳巷此时竟少有平民百姓的身影,即便是有,也多是贵妇小姐们在为自己置办最新款的珠宝首饰。德华楼里的珠宝玉器,设计新颖、做工精巧,在王公贵族里大受欢迎,最近新上了一款碧云簪,时常供不应求,贵妇小姐里能买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被各地方上的富商大贾抢了先,如今等到下一批碧云簪赶制出来,最快也要年关以后,这让不少官员夫人和小姐们等的急不可耐。
正巧,德华楼最近赶制的一批成品里还有几只特制碧云簪,这消息一出,各个大臣家的夫人小姐都蠢蠢欲动,但又听说这几只特制碧云簪的原料较之普通的碧云簪,实在稀缺珍贵,所用玉石生长在燕绛边界的定华山上,开采出来颇为耗时耗力,而玉石周边点缀的黄金是从西覃进口的澄黄金,金光熠熠,尊贵无比。这还仅仅只是原料的获取,之后的细雕慢刻要将碧绿色的玉石雕琢成五瓣桃花样,共雕四朵,每一朵桃花的花瓣还要经澄黄金的描金勾勒,其整个钗子的尾部再用红玉雕刻成郁金花点缀,当真是新奇异常。因此这几只碧云簪的价格将会是普通碧云簪的好几十倍,最后德华楼那里定价五千五百两,此价一出,就已让大半的官员夫人和世家小姐望而却步。
可即便如此高昂的定价,有些王公贵族还是买得起的,就比如王爷的家眷,再细说一番,便是这宣王的家眷,这一日宣王妃带着侍从在烟柳巷置办年货,凑巧就看上了那枚簪子,想着过几日家宴上,她正好可以送给贤太妃,宣王妃到底是贤太妃当年为宣王精挑细选出来的正妃,为人温良贤淑,平日里有什么好看的衣裳料子和珠宝首饰也都是先紧着贤太妃采买。买完了那枚碧云簪,宣王妃又想起了如今太妃之上还有一位年轻太后,这要是家宴当场拿出来送给贤太妃,难免不会失了尊卑,这样想着便连同太后和其他太妃在内,多买了几件别的首饰,到时一并送上,也算是她这做媳妇的孝心了。
燕绛皇宫之外到处都是一番热闹之景,可跨了一道宫墙,内外之景便截然不同,皇宫之内却是多少有几分冷清。有些回皇城述职的官员进了宫看到这一景象,多少有些不明所以,问其原因,宫内众人只道是这几日太后和陛下心情都不大好。
官员又问,陛下心情因何不好?
宫内众人,众说纷纭,有说因为顺天府尹的缘故,也有说因为税收未定的缘故。
官员追问,太后心情因何不好?
众人一叹,皆道,不可知。
他们也想知道太后心情因何不好,只是那凤栖殿犹如铜墙铁壁般,左右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要接着说,宇文庭是因那顺天府尹的缘故,多少是其原因,据奉天殿的侍卫们所述,前几日上朝时,他们的昭帝陛下提早带着文武百官在奉天殿门口等着顺天府尹赶来上朝,也是正巧,这一日顺天府尹恰恰踩着宫铃前来,那一路小跑的敦实步伐,笑趴了一众大臣,平日里宫铃响起之时,他们都是朝着奉天殿正座叩首等候,这一日陛下的站位改了方向,在奉天殿门口处负手而立,他们这才真真切切见到了顺天府尹朱程,提臀俏丽的跑姿,当真“美不胜收”。
朱程跑的出了满头大汗,本以为今日迟到又可蒙混过去,来的一路上还想着,今日陛下是否会对自己有什么奖赏,昨日儿子进宫之后,便到今早也没回来,莫不是真被陛下看上了,想那陛下的风华之姿,能将自己的儿子瞧上,多少说明自己的儿子优秀。先前在陛下面前颇受宠的太医院月掌事,自从被陛下瞧上后,官运上便平步青云,这样一想,深觉自己下了一盘好棋。
这样一想,朱程听到宫铃响起之时,便加紧向着奉天殿冲刺,跑的那是越发轻快,只是自己怎么耳边有一片笑声传来,细往前方一瞧,怎么见着黑压压一片,成群的人立在大殿外,这朱程便开始跑的越发心里没底了,越往前跑,他便瞧的越发清晰,这怎么陛下也在,还立于百官之首?再瞧着陛下身后的那些大臣,怎么一个个都笑的前仰后翻?
朱程跑到众人近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着实不敢瞧宇文庭的脸色,只听得他断断絮絮的说道:
“臣,今日上、上朝来迟,还请陛、陛下恕罪。”
宇文庭原本冷着脸还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但见到朱程一路小跑的俏丽身姿之后,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对着朱程也没了先前的怒气,只冷声问道:
“只是今日来迟?”说完便转身回到主座之上,开始今日的早朝。
一众大臣且随着宇文庭,一同回到大殿里,各归各位。
“给寡人滚进来。”
没有宇文庭的命令,朱程不敢起身,听到宇文庭唤他进来,便连忙连滚带爬的跪在了大殿之上。
“前段时间,寡人接受众臣提议,开始选妃,可是寡人见着众位大臣,并非诚心实意的要让自家女儿进宫,既如此,寡人也不强求,今日起,日后众大臣也不必再派世家之女进宫来了。”
“陛下,可曾在来过的女子中选出合适的人选?”宋太傅不甘心的追问道。
“说起来,宋太傅的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既如此,寡人便将她许配给李尚书家的公子,说起来二人也颇为般配,宋太傅,你认为如何?”
“陛下,这不妥啊,老臣的小女一心只想……只想”宋太傅的后半句着实有些说不出口,生怕污了女儿的颜面。
“只想什么?宋太傅莫不是觉得李尚书家的公子配不上你的女儿?”宇文庭冷声反问。
“宋太傅你这什么意思?我家的儿子如何配不上你的女儿,倒是你女儿配不上我的儿子。”站在旁侧的李尚书,心有怨气,不服道。
此时众人皆以明白了,陛下这是没瞧上宋太傅的女儿,便安排了桩合适的亲事,将这宋小姐给打发了。陛下干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先前好多家的女儿便是这样被陛下所谓的“赐婚”给打发了。如今若是宋太傅再执意纠缠于陛下,也着实是不讨好。
“回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领旨,谢陛下赐婚。”宋太傅一咬牙,领了旨,倒是他便劝劝自己女儿,莫要再痴心妄想了。
解决了一事,宇文庭再将目光放到仍旧跪于殿中的朱程身上,说道:
“朱程你身为顺天府尹,平日里上朝总是拖三拉四误了时辰,每每不是踏着宫铃进来,便是与寡人踩在一个点儿上,这些你莫不是以为寡人不知?”
“臣不敢,臣不敢。”朱程身上猛的一抖,平日里的投机取巧,陛下原来都看在眼里,自己倒是真如那跳梁小丑一般。
“今日下了朝,你便将自己儿子领回去。寡人和太后那里,也无需多一人来伺候。”
此话说完,众大臣皆是一番明了,本来说好的派自家女儿进宫侍奉,顺天府尹竟想着投机取巧,昨日竟派了自家儿子进宫,难怪陛下说他们没有诚意,想不到这问题竟出在顺天府尹身上。
“臣知罪。”朱程那头都未曾抬起过来,只一味低着。
“既如此,你便每日辰时开始,架着火炉去东大门卖一个时辰的烤红薯,所挣银两全部上交国库。其他大臣莫要忘记,去东大门那里照顾一下顺天府尹的生意。”
“臣领旨。”顺天府尹听到陛下对他这样的处罚,心下还是松了口气,没有罚他的俸禄,将他的官已算是仁慈的处罚了。
凤栖殿 内殿
宇文庭赶着晚膳时分到了凤栖殿,沐翊霜坐在饭桌前正吃着饭,也未曾等他,宇文庭也不恼,让月影为自己卸了狐裘,便也拿了碗筷,吃起来。
“皇儿昨日将那朱光钎怎么样了?”沐翊霜眼皮未抬,只盯着桌上的饭菜,吃的愤愤不平。
要说昨日见她那皇儿气冲冲的赶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本来自己还留了个热气腾腾红薯给他,谁知他看也不看,直接将朱光钎给带走了,那一晚便再也没回来过,这让她心有不安,这皇儿莫不是将朱光钎给杀了?
“母后觉得儿臣该将他如何?”宇文庭最擅长用反问句,这让听的人直觉得他颇为高深莫测。
“你昨夜将他安置在何处?可有虐待于他?”沐翊霜终于抬眼,瞧了他一眼。
宇文庭觉得若说他心情不好,这才是他心情不好的根源。自己进来那么长时间,她头一次抬眼看向自己,自己如今竟比不上十六七岁的少年?
如此我们明艳动人的昭帝陛下这几日便为自己的魅力不复当年,而郁郁寡欢。
“那朱光钎一丝未损,寡人将他安置在乾坤殿的侍卫处那里,今早便让顺天府尹领回了家。”宇文庭想着改日让内侍监为自己做几套月白长衫,或许能显得年轻一点。
“如此便好,昨日哀家还未同光钎画完梅花,你便将他带走了,光钎烤的红薯香嫩可口,你也未曾品尝。”沐翊霜蹙着眉有些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