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朝中大臣的女儿进宫伺候太后已轮流了大半,可仍未见这后宫有任何动静,太后也从未下旨召谁入宫过,先前被陛下赏赐的刘钰英,大臣们都以为是开了个好头,没成想,在她之后的几位大家闺秀,太后和陛下那里全都没了下文,只说回去等着消息,更别提什么赏赐了,眼瞅着自家女儿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愁坏了诸位大臣。
顺天府尹朱程,有一身圆胖矮短的身材,但为人却精明能干,识得官场权术,虽平日里懒怠,但却总能抓住某些细节,觉察到别人容易忽略的地方,竟干些填漏补缺的买卖,偏生捡了别人的功劳不说,还让人挑不出他的错处来,先前说的上朝总是拖拉落后的大臣,便是这朱程。有好几次朱程跑的慢了些,上朝的宫铃都已打响,他还未跑到奉天殿,反倒同宇文庭踩在一个点儿上,同时赶到这大殿之中,只是不同的是,他们的俊美冷艳的昭帝陛下,衣袂翩翩,步伐沉稳,行走之间颇显的慢条斯理,又优雅万千;而再看那朱程,即便在寒风凛冽的清晨,他也能跑出一身的汗,慌慌张张的排于队尾,又悄悄抬首望了望正拂袖落座的宇文庭,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陛下没有瞧见他此时的狼狈相。
过几日便是朱程小女进宫侍奉太后的日子,他一连几日前去打听各个大臣之女进宫侍奉的情况,结果发现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太后的凤眼,若说是太后自己没瞧上,他到底是有些不信的,这太后再如何统领六宫,也只不过是为陛下管理的后宫,近大半的大家闺秀进宫侍奉之后都没了动静,说到底还不是陛下自个儿没瞧上,太后也只不过是在陛下的示意下,婉拒了她们而已。念及此,这朱程猛然记起一事,仿若有所顿悟般,抬手一拍脑门,立马想到个主意来。
朱程他深知自己自己的小女长相上彻底随了自己,放在众多出色的适龄女子中,丝毫不起眼,若说长相上随了自己也就罢了,偏生这身材体型上也随了自己的那边,多少长得圆润了些。拿她与其他大臣的女儿一比,简直是惨不忍睹,这样的姿色想必也入不得陛下的眼。但就是这样奇怪,朱程与正室除有一女之外,还生有一子,说起这个儿子来,朱程颇为骄傲,他在长相上全然随了自己貌美如娇的夫人,身材体型也不似自己那般圆短,反而修长有型,十六七的年纪,正是一派风流。
宫中向来传闻陛下有断袖之癖,与那太医院掌事关系非比寻常,朱程有心曾私下里瞧见过月镜离一眼,倒还真是个标致的男子,想来陛下自己都如此的风华绝代,那眼光也定不会差到哪儿去。既如此,有那个宫中传闻在,他便要剑走偏锋,让自己儿子进宫去试上一试,虽兵行险招,但若最后真成了,讨得陛下另眼相看,也不枉费自己为陛下的一片心,对家族的贡献的一番力,说到底,那毕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于是轮到朱程的这一天,朱程便派了他的儿子,朱光钎前去侍奉,那时候在宫门口,负责接待引路的小太监,看到朱光钎的时候都傻了眼,心中不禁暗忖:顺天府尹家怎的派了个公子过来,莫不是老糊涂了?
就连沐翊霜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侍奉她的竟会是个公子,顿时感到新奇有趣。朱光钎一来,沐翊霜便让他自报家门,想要瞧一瞧这是谁家派来的公子。
“草、草民是顺天府尹朱、朱程之子,家父特派草民前、前来侍奉太后。”朱光钎初来乍到,总有几分放不开,尤其是见到了太后之后,更让他紧张到说不出话。
“哦?那顺天府尹准备让你如何侍奉哀家?”沐翊霜随口问道。
朱光钎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知道太后喜欢宫外的小玩意儿,他父亲朱程便从燕绛各处搜罗了一堆民间小吃,其中他以为“烤红薯”最为香甜可口,是以今日他便要现烤给太后品尝。
“回太后的话,草民今日准备给您烤几个红薯。”
“烤红薯?”沐翊霜一听,便杏眸圆瞪,两眼放光,连忙允了朱光钎的提议。要知道她从小便最爱吃这个,如今还是现烤现吃,更是堪称人间美味。
“是的,草民需要找地方搭个火架子,太后等上片刻即可。”朱光钎来之前也向人请教了烤红薯的做法,深知掌握火候的重要。
“既如此,哀家给你打个下手。”说罢,沐翊霜便从主座上下来,随着朱光钎一同去了院子。
在院子里,沐翊霜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让朱光钎就在她这凤栖殿里生火,小安子原本还加以拦着,生怕火势蔓延到了凤栖殿,后来见朱光钎挖了个土坑,里面放满了用窑土包裹好的红薯之后,小安子暗自咽了咽口水,也参与其中,还同朱光钎一起铺木炭,生火。
沐翊霜眼见没她什么事,就让小安子给她搬来小椅子就坐在炭火边守着,不大一会儿,红薯的香味便冒了出来,急的主仆二人暗自搓了搓手。
而乾坤殿这边,宇文庭忙的脱不开身,直至中午的时候,还在同几位大臣商讨着财政税收之事,先前延帝定下的统一税收偏高了些,有些地方财力不济,养活自己尚且困难,若是再上交国税,便有些入不敷出,这税收是必然要降的,只是降多少便是亟待讨论之事。
宇文庭想着要在年关之前,就将此事给定下来,让燕绛的百姓过个祥和的新年,便派了月影前去凤栖殿知会一声,说他晚上再过去同沐翊霜请安。
结果月影从凤栖殿回来之后,脸色便不大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候在旁侧,起先宇文庭没大注意,后来宇文庭停议间歇的空档,负责给凤栖殿接待引路的小太监便将早上之事,禀报了他,引得宇文庭不禁蹙眉,幽深的眼眸顿时深沉无波。
“你是说,顺天府尹派了个公子去侍奉太后?”声音低沉,冷漠,毫无情绪。
小太监跪在地上吓得抖了抖,连忙点头。宇文庭这会儿倒是瞧见了月影的欲言又止,遂让月影将方才去凤栖殿见到的情形描述一番,月影不敢多言,但也只能实话实说。
“陛下,方才微臣前去凤栖殿的时候,太后正和顺天府尹家的公子吟诗作画,好似……”月影下一句有些不大敢说了。
“好似什么?”宇文庭未曾抬头,追问之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声音里却透着冷意。
“好似……还颇得太后称赞。”这也着实不能怪月影,正赶上月影去的时候,听见沐翊霜对着朱光钎说道:“你这画的腊梅同别人的相比,别有一番韵味,画得凸显了腊梅的风骨。”
这月影本就看见朱光钎一身素白纯净之姿立于太后身侧,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再加上太后这样一称赞,月影心中顿时多了危机之感,替他们陛下着急。
“朱公子长相如何?寡人记得顺天府尹朱程,长相颇为憨厚圆润,不知他儿子是否同他父亲一般?”似是想到了什么,宇文庭对朱程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回陛下,朱公子长相上与顺天府尹截然不同,丝毫没有顺天府尹那般的身材圆润,反而自成风流,身着一袭白衣,臣见着倒是与督察御史南沐风有几分相似。”月影也不知如何形容朱光钎的相貌,虽比不得陛下的风华之姿,但身上却带着南沐风的素雅清淡。
听到那个名字,宇文庭立即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身,对着乾坤殿的太监总管吩咐道:“告诉偏殿的几位大臣,赋税之事明日再议,让他们回去再好好考虑详尽,寡人今日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说完便带着月影,大步流星的去往凤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