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第一个学期往往用来打基础。
所谓基础，也就是绝大部分专业都会用得上的知识。
比如高数、比如大学语文、又比如思想政治。
这些都是学习的工具。
不过对于文学院的学生而言，他们的主要学习领域就属于“大学语文”，今后的本科生涯都要绕着这点儿东西转，所以这项在其它专业合为一门的课程，在他们这里被划分得很细。
至于思想政治，其实应当归属于哲学范畴，如果是哲学院的学生，他们的课程目录里就看不到“思想政治”这个名字了，取而代之的会是诸如“中外哲学史”、“辩证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辩证唯心主义”、“机械唯心主义”等等名词。
高数也一样，在数学系的学生那里，就是“解析几何”、“极限”、“微积分”等等课程。
所以，寝室里这些刚刚接触了一点点大学生活的孩子们，都还完全没有理解自己正在走着的，到底是怎样一条路。
虽然所有人第一学期的课程几乎都是一样的，但常国宝不觉得老师们有专门忽悠自己的必要：“可能不同课程要到第二个学期才会表现出来吧，我觉得老师们没必要戏弄咱们。”
郭欣阳出声附和：“没错，再者说，学校开设这么多专业，怎么可能让咱们学的都一样？”
“这倒也是！”程磊和史宇辰也承认。
常国宝要说的其实是另一件事：“郭总，我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分享。”
另外三个一起看过来。
“你们知道的，我今天跟我们辅导员在一起，聊的时候说起了我们辅导员的理想，她原本想要钻研生物化学方向的，但是现在想要做科普，所以研究生读的就是咱们文学院。”
常国宝这是还惦记着郭欣阳之前说过的话，他的志向是要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但不得不说，这个职业的入行门槛太高了。
当今天下，没有什么职业的入门阶段不是笼罩在智能设备的阴影之下的，虽然这种以数据库筛选为本质的“人工智能”不被托克老爷子放在眼里，但它发展至今，那庞大的数据库足以碾压任何刚刚入门不久的普通人了。
想要超越“智能设备”，那么专精、专研，就是必不可少的，只要任何人能够在自己的专业范畴内，取得数据库未曾收录的突破，那么他也就实现了真正的超越。
这样的人不多见，但也绝不少，比如火星基地，常国宝确信，那里的人，一定都是这样的精英人物。
而郭欣阳他们几个，很显然，如今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不可能是智能设备的对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在读研究生、博士生无法毕业？
说白了，任何一所高等学府只要不愿意承担自己培养的毕业生还不如“机器”这样的臭名声，就绝对不会放任研究生、博士生滥竽充数。
能在智能设备的压制下，稍稍松口气的，也就文学类、艺术类这些主观评判标准为主的专业了。
既便如此，这些专业也很难混，因为社会上这么多年来，已经有过不知道多少次，专门拿着智能设备的艺术作品，匿名参加艺术展、艺术评比的事情。
虽然不是每次都会让智能设备的作品“取得”荣誉，但即便有那么几回，也足够令那些坚持人类艺术高于机器艺术的人灰头土脸了。
也正是基于这种现象，原本一直被压制在下风的“艺术小众论”，重新抬头，而且迅速占据市场，上次聊天中，郭欣阳就已经表明立场，支持艺术小众论。
甚至于，郭欣阳还是这一论点的极端派，他的观点是“艺术”只能是作者所独有的，凡是拥有大量簇拥的作品，都是不够“艺术”的。
与这一观点相对立的，不用讲就是“艺术大众论”了，他们认为艺术是广大人群的，伟大的艺术作品必然是要获得大众喜爱的，只能自娱自乐甚至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根本称不上“艺术品”。
双方各有支持，百多年前，智能设备还没有取得今日的成就之时，艺术家们需要用作品换取生活来源，这些来源从哪来呢？
自然是从“非艺术家”那里，所以创作的作品肯定要以取得更多受众、符合更广泛审美为主，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名气，才能使得作品更具金钱价值。
于是理所当然，大众论把那些不怎么在意金钱价值的小众论压得抬不起头来，更何况，真正狂热追逐自我艺术升华的小众论坚持者，根本不会在意名声，也不会在意自己的思想是否为更多人所知道乃至接受，于是小众论常年处于彻底覆亡的边缘。
可是当历史迈入新纪元，智能设备使人类从生存的活动中解脱出来之后，不需要再为生计而迎合他人的艺术家们纷纷改换门庭。
直到智能设备开始侵入艺术领域，那些无可无不可，甚至有些心怀不可告人目的的家伙，便也站到小众论这边，大力鼓噪起来。
常国宝就属于那种无可无不可的一群。
艺术哪里来的大众小众呢？
作品无论如何是会反应出作者的思想和知识储备的，当然，那种胡编乱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的除外。
好比一件作品，遇到的观赏者如果知识储备足够、思想境界也匹配，那么自然能够看懂，看懂之后，观赏者可能持欣赏态度、也可能持批判态度，甚至觉得无所谓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这些都是正常的。
而这些观点，让作者或者相近水准的观者见到了，那是一眼就能认出发表观点的人，有没有真的读懂的，不懂装懂的人哪怕卖了死力，讲的东西依旧犹如无根浮萍，轻飘飘毫无着力点。
若没有看懂的观者态度谦虚，愿意讨论了解，那么绝大多数作者都还是愿意同他交流的，毕竟谁也不是生来便懂，懂了就高。
可惜绝大部分是看不清自己的，他们的言论只会令人厌恶。
所以对于能看懂的人来说，这件作品没有大众小众之分，只有自己是否赞同、喜爱的区别而已。
而那些看不懂、又无自知之明的人，自然会嚷嚷起来，这个东西故作高深，让我们这些人都看不懂，不是好作品，甚至算不上艺术，而且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你看，大家都看不懂嘛！
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多到许多原本不在意什么大众小众的争论的人，也被逼到了小众论的阵营里——我就小众怎么了？你看不懂不要看，本就不是给你看的。
常国宝见多了这样的情况，也便颇能理解那些被人烦扰地失去平和的艺术家，小众大众的，随人去争吧，反正我只欣赏我喜欢的，如此便足够了。
对于郭欣阳这种旗帜鲜明的，常国宝能理解，更加不和他针锋相对，只说自己觉得对他有帮助的。
“郭总，我觉得这个科普方向，是个很好的启发！”
郭欣阳若有所思，程磊先说话了：“老常你说的这个科普，智能设备写的一直都更受欢迎啊！这是人家的强项！”
郭欣阳也点头：“对呀，科普文章力求准确生动，作者的个人感情并不适合过多地加入其中，这是智能设备的强项。”
常国宝摆摆手：“你们别急，听我说完。”
“咱们都知道，智能设备说到底是基于数据库的筛选算法，比较通俗的科学知识，在数据库中，描述性文字可以说是十分丰富的，咱们的见识比起一整个数据库，那肯定是大大不如了。”
“所以科普文章，确实一向都是智能设备的强项。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些高精尖领域的科学系发现，除了相关论文，描述性文字一向是非常少的，在咱们这样的大众眼中，都是很晦涩难懂的东西。”常国宝说到这儿，另外三个人一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不错，新技术、新发现，原本就没有被数据库收录，当它们公布出来之后，能够被收录的内容也十分有限，那些没有的东西，智能设备的筛选算法再厉害，也没办法凭空造出来！
可以说，做高精尖科学发现的科普工作，是一项“抄近道”的超越方法！
可惜，这个近道也不是谁都能抄的，
郭欣阳高兴之后，立刻就是意兴阑珊：“国宝啊，做科普至少我们自己就得对那项新发现非常了解，甚至要达到了如指掌的程度，否则怎么可能把科普文章写得既生动又准确呢？有这样的理解能力、学习能力，我还不如直接去搞科研算了。”
程磊和史宇辰的热情也瞬间冷却：“就是！滚儿哥你还是太年轻！”
常国宝无语，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点着他们：“举一反三懂不懂！你们呐，郭总想要做自由撰稿人，那就去找一个数据库中还处于空白的领域钻研呐，非要科普吗？比如石头家的法律工作，我看普法也很重要嘛，怎么把法律写得又有趣又严肃，这个智能设备就还没做到不是！”